潮　　“CSR要撤退了！”一个重大消息在中澳石油合作联管会的中方人员中间迅速传开，像翻滚的海浪冲击着人们的神经。　　这个消息是在早晨一上班，中方翻译兼秘书海欣第一时间得到的，并马上电话告知了副首席代表尤南山。出现这种情况虽然在中方管理层中有过些许预测，但消息传来还是叫尤南山震动不小。尤南山在电话里只说了一句：“啊，知道了，进一步情况随时联系。”　　一个小时后，上午九时半，CSR公司驻中国首席代表威廉姆斯先生约尤南山去他的办公室，正式告知CSR的决定，同时交给尤南山一份书面函件。　　这份书面函件是英文的，尤南山粗略看了看，大意是：　　中国石油开发公司　　金水湾项目联合管理委员会　　赵成立首席代表　　尊敬的先生：　　根据澳大利亚CSR公司与中国石油开发公司海南公司签订的《中国海南岛北部凹陷金水湾区块石油勘探合同》第六章，第八章，第十五章的约定；　　鉴于CSR公司自1986年至今已在金水湾区块完成了二维地震测线1120公里，并进行了详细解释。在此基础上完成了石油探井六口，钻井总进尺54155英尺。截止目前为止，已累计投入625万美元；　　鉴于上述工作虽然取得了大量的石油地质资料并确定了一些含油构造;　　同时鉴于上述工作并未取得比较积极的成果，即未发现有商业开采价值的含油气构造及未发现有商业开采价值的工业性油气流；　　所以，CSR公司经过慎重考虑，非常遗憾地作出决定，CSR将于一个月后退出金水湾区块的勘探，并终止上述石油合作合同。　　考虑到与贵公司的友好合作关系，CSR将会在中国其他省份继续寻找有前景的区块，以利我们双方将来再度合作。为此，CSR保留了在北京的代表处。　　有关善后工作，一俟接到贵公司的确认函，就会立即展开，特此函告。　　希望一如既往地得到您的帮助。　　您的　　布朗.威廉姆斯。　　澳大利亚CSR公司金水湾项目经理兼联合管理委员会澳方首席代表。　　日　　尤南山掂了掂拿在手上的函件，脸色凝重地对威廉姆斯说：“威廉姆斯先生，我会立即向我的上级报告，并尽快给予答复。”说完起身告辞。　　威廉姆斯送到门口，不无遗憾地说：“I
am sorry , But , We will seek other opportunities to cooperate in the future .(我很抱歉，但愿将来还有机会。)　　威廉姆斯与尤南山的工作关系和个人关系都不错。威廉姆斯来中国四年了，也算半个中国通了。他很有学者风度，早年毕业于墨尔本大学地质专业，曾在澳大利亚本土找过油气，并有天然气的重大发现。也曾在英国北海，中美洲的墨西哥湾等地参加过石油勘探工作。不到五十岁的年龄，已开始谢顶。这次被委以重任，到中国的海南岛搞油气勘探，他曾经充满希望，按照他的话说：“海南岛北部地区是南中国大陆架构造带的一部分，处于北部湾拗陷中部，在它的东部珠江口外海域，在它的西部北部湾海域都发现了油气。我们在海南岛陆地上也能有所发现，不然上帝真是不公平啊！”他是个基督徒，可经常故意和上帝开玩笑。他自称是英国流放到澳大利亚的罪犯的第十代后裔，上十代祖先被流放到澳大利亚是非常不公平的，但澳洲美丽的自然环境又哺育和滋养了一代又一代流放者的后代，按中国说法叫做有失有得，显见上帝最终会公平的。现在上帝又一次不公平了。几年的心血付之东流。而且回到澳大利亚去是否就会失业了呢？还都是未知数。　　威廉姆斯对与之合作的中国人从开始的不了解，甚至于有些瞧不起或者莫名其妙要保持距离的感觉，到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中国人还是不错的，友善，负责任，有进取心。使他不满的事情不少，然而使他受感动的事情也很多。　　一次井上发生卡钻事故，威廉姆斯要到钻井现场去研究解卡问题。给他开车的司机是个外地刚来海南工作的小伙子，路不太熟，天黑路况又差，心里又紧张，为了躲避一头牛，把车开到沟里去了。威廉姆斯受了重伤，肋骨骨折血管破裂，送医院抢救，急需输血。还是尤南山组织中方员工去输血，救了威廉姆斯一命。威廉姆斯住了半个月医院，又疗养了二个月，恢复得很好，甚至没留下后遗症。他很感激中方人员。尤其是对尤南山这个中国小伙子充满好感。他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可以安排这个中国小伙子到澳洲去深造和工作。但现在他只能耸耸肩膀，摇摇头了。　　金水湾项目要结束了，威廉姆斯倒有点舍不得了。谈到撤退的事情，他有些惋惜但又无奈地说：我热爱这里，热爱这片土地和这里的朋友，但是很遗憾，这里没有油，或者叫贫油区，非常抱歉！撤退不是我的本意，但愿我们能再见面——在一个富油区！　　尤南山说是个小伙子，其实也不年轻了。他是1982年毕业于华东石油学院地球物理勘探专业，工作二年后，又读了石油开发硕士研究生学位，之后分配到南海石油指挥部从事海洋石油对外合作，一直在找油找气一线工作。领导上觉得他是个好苗子，刚好赶上CSR项目上马，就调他到专门搞海南岛陆上石油对外合作的石油开发公司工作，并委任他担任CSR联合管理委员会中方物探代表，不久又破格安排他担任CSR联管会的中方副首席代表。首席代表职务由公司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赵成立兼任。平时日常工作都由尤南山来承担。尤南山这几年一直在海南项目上工作，很少和家里人团聚。他的妻子卢燕，带着正在幼儿园学前班的孩子住在北京。卢燕是广州外贸学院学国际贸易专业的，英文比较好。她原来在广州外贸公司工作，后来随尤南山一起调进石油开发公司工作。因为尤南山长年在外，她就留在公司机关合同条法部搞翻译工作。　　CSR的函件立即传真到了北京公司本部。　　没等公司领导打电话过来，卢燕的电话先到了。　　“阿山，CSR要撤了，你们怎么办？是回公司呀还是上哪儿去？”　　“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什么上哪儿去，还不得听领导的。” 尤南山手上正有活，急急地说。　　“你是副首席代表呀，不能云一样就散了，得，不跟你说了。上边催我了，赶紧把你们这个烂文件翻成中文。你可要好好想想啊！”　　“啪！”卢燕的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公司总经理栗祖光的电话直接就打来了：“小尤，怎么回事？那边有什么情况？”　　尤南山把他掌握的情况简要向总经理作了汇报，栗祖光说：“这是一个重要的合同呀，不能就这么完了，你赶紧回来，明天公司开会研究一下，你准备一下。”　　尤南山连着答应“好，好，好。”　　一上午，领导和机关职能部门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尤南山不停地回答着，间或讨论着。　　赵成立副总经理在电话里再三叮嘱：“一，要把已经完成的工作量，主要是已打的这六口井的基本情况，包括地质上的和工程上的所有主要数据，如构造位置，完井井深，生储盖层物性，试油层位和结论等等，要完整准确地整理出来。二，要对项目合作工作有个初步总结，理个头绪出来，包括成功的地方和失败的原因。我们中方人员作了那些工作，有哪些认识。三，项目合同的条款是否已全部执行到位，还有哪些善后工作。” 赵成立还特地交代:“南山，要把汇报材料准备好，这件事跟上面和省里都要有个交代。得堵住一些人的嘴吧！对鬼佬，我们也得吃干榨净呀。”　　尤南山这才感到，哎，收场戏还挺难唱的。赶紧准备资料吧。好在平时有所积累，归拢一下就行了。还得赶紧订机票，海口机场小，到北京的机票得提前订才行。　　　　第二章
进京汇报　　北京，石油开发公司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一个大长条桌，十几把铝合金折叠椅。透过窗户可以看见路对面的石油部机关生活区。那些五十年代建的家属楼有些残旧了，一幢幢像一个个火柴盒，整整齐齐地立在那里。街道两旁的大树叶片差不多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干树枝在深秋的冷风中摇曳。公司会议室在机关生活区大锅炉房的三楼。这里原来是大锅炉房附属的职工宿舍，因为石油开发公司成立后无处办公，被部机关行政管理局临时安排在这里落脚。顺着下面的楼道不时窜上来一股股煤烟味。公司的职工经常自嘲“出去西装革履，进来烟熏火燎，外国人找不着，自己人不好找。”　　石油开发公司是石油工业对外开放的产物。五年前，国务院作出了关于南方十省区石油对外合作的战略决策，石油工业部相应组建成立了石油开发公司，注册在北京，英文缩写CNC。这是继中国海洋石油对外开放之后的又一大的战略步骤，为不久之后中国石油的全面对外开放合作奠定了基础。南方十省区地处长江以南，地质构造复杂，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是石油勘探的新领域，同时也是国际石油资本眼中的一块处女地。为此，公司成立之初就按照严格的用人标准，从各个石油单位调集了一批精兵强将，夜以继日地展开工作 。很快就与一些国际上的大石油公司展开了业务往来，而且成功签订了一批涉外合作合同，合作协议，备忘录及合作意向等。每当楼下锅炉房的煤烟味窜上来的时候，会说俏皮话的人就不免说上一句：“唉，味道够浓烈！伟大的合同就产生于火红的锅炉旁！”　　尤南山就是在这个当口被调来执行CSR合作项目的。　　这次尤南山从海口飞到北京，一下飞机就被公司的接站车接到了办公室，与领导打过招呼后，马上进入会议室开始汇报。　　公司在家的领导，各有关业务部门的经理和有关人员坐满了会议室。在办公室秘书把会议室门关上之际，尤南山朝门口瞥了一眼，卢燕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多媒体未投入使用之前，重要的汇报资料都是提前作好幻灯片，用幻灯投影机打到幕布上。尤南山把带来的连夜整理好的幻灯片放进幻灯机，稍作调试。待主持会议的栗祖光经理点到他的名字后，他就按准备的资料开始汇报了。　　汇报材料的第一部分是序言，介绍了合同执行以来的一般情况。第二部分是CSR已打完的六口井的情况。与会人员看着幻灯片打出来的生产统计表，听着尤南山的解释。尤南山重点汇报打井的情况，这是大家最关心的事情。　　第一口井，台一井。地理位置在海南临高县盈台
农场境内，构造位置迈陈凹陷西南构造高点。开钻时间，日，完钻时间日。井深3045米，电测解释，二套油层，一套水层，一套油水同层。分别在米，米，米，米。试油结果，射开两套油层共12米，初步见油，但效果不理想，日产油0.2方，水110方，经采取堵水和抽汲等措施后，仍无效果，被迫关井。　　第二口井，高一井。地理位置在海南澄迈县金水农场境内，构造位置迈陈凹陷西北断层下降盘。钻井施工时间：日至7月20日，井深3117米。电测解释，一套油层，二套油水同层，分别在米，米，米。试油结果，三套分别射开，分别测试，日产水150方，未见油气显示。　　第三口井……　　说到这儿，栗祖光打断尤南山的汇报：“行了，详细数据就不说了，大家以前都知道。你把最近的第六口井的情况简要说一下。”　　
“第六口井，风一井。地理位置在海南澄迈县大风农场境内，构造位置在迈陈凹陷风一构造高点。钻井施工时间：日至6月27日，井深2909米。电测解释有一套水层二套气层，试油结果：射开两套气层，求产数据日产气4万5千方，经化验，为二氧化碳气，含量为99.8%。带有少量地层水。CSR公司选了又选，把宝压在这口井上了，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栗祖光插话：“总之，六口井，四口井见油不见流，一口井干窟窿，一口井有气没用。小尤，继续说。”　　
尤南山继续汇报：“CSR这几年确实下了不少功夫，认真确定井位，作好现场施工组织，尤其是在前一段特殊历史时期的时候，仍坚持在中国合同区进行钻井作业。但效果不如人意。主要原因，客观上，地下条件复杂，还有很多未知领域，主观上说就是对地下情况的认识还不到位，尤其是区域研究，生油条件和储层分布等研究欠缺。当然，我们中方代表的工作做得也很不够。　　
栗祖光摆了摆手，“这方面不讲了，如果要让地质家和工程专家讲，一两天也讲不完。你说说CSR撤退的想法吧。”　　
尤南山把幻灯机关掉，把笔和本往眼前挪了挪，“我再把CSR方面一些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CSR为什么决定要撤退呢？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他们国内总部可能受到政治方面的压力，现在有些国家不是想要对中国进行制裁吗？但，CSR撤退的主要因素，一个是他们已经基本作完了合同约定的工作量。应该说，鬼佬在这方面是比较守信用的。二个是他们公司在这个项目上的预算已花完了，再没有追加新的投资。三个是他们认为琼北盆地基本可以认定为贫油地区，不可能有工业性发现了，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尤南山讲了他的看法后说：“情况大致这样，有关后续工作请领导指示。”　　坐在会议桌旁边的几个业务部门经理开始发言，勘探部讲了一通对琼北盆地的认识，听得人们云山雾罩。合同条法部经理讲了合同有关条款的解释。财务部经理谈了投资完成情况的数据。人事部经理讲了合同规定的人员培训工作还未全部完成。　　看看时钟已过了六点钟，栗祖光说：“先到这吧。到吃饭时间了。办公室给每位准备了一份盒饭。吃完饭晚上继续讨论。好，开始吃饭，半个小时后继续开会。”　　尤南山先上了趟卫生间，紧接着又跑到下面的条法部办公室，看看卢燕还在不在。果然卢燕还在办公室等着他。卢燕看着丈夫略显疲劳的脸神说：“大尾巴会开完了吧？”　　“没有，待会儿继续开。你先回去吧。洋洋该着急了。”　　“到吃饭的时候了，也该吃饭哪！”卢燕有些不太情愿的挪动着步子。　　“这里有饭吃，你回吧。把我的行李箱先拿回去吧。”尤南山拽着妻子的手，往外推她走。卢燕只得先走了。　　简单的晚餐后，会议继续进行。　　轮到公司领导发表意见了。赵成立因为兼任CSR项目中方首席代表，所以大家等着听他的看法。赵成立也不推让，上来就开始讲自己的意见。　　“刚才大家都说了，我说一下我的个人看法和意见。我就两条意见。一个，CSR要撤退是早晚的事了，应该是在我们意料之中，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没有油，没有工业性价值呀！这个区块当初我们给出去的时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出了油更好，不出油我们也没什么损失。CSR是精明的油公司，六口井下来，没拿到可具开采的储量和产量，它当然会撤。问题是我们，我们不能觉得这是合作不成功，相反，把这块地方弄清楚了也是成绩呀。再一条意见，作好具体的善后工作，首先就是资料工作，要把CSR手里的全部地质资料和生产报表完整妥善地接过来；第二是CSR还未支付的培训费要足额用完;第三监督和协调CSR向乙方施工单位的工程决算，免得我们被动。具体如何办，请栗祖光定。”　　栗祖光是这个公司的当家人，年龄比领导班子其他人都大，六十年代毕业于莫斯科石油学院获得博士学位。留苏的背景，为人的谦和，与老一辈石油师转业干部有所不同，所以公司上下对他都比较尊重。他身上有一股学究气。对副手和下级比较放手，对副手的意见基本是言听计从，很少有全部推翻和驳回的时候。听完大家的发言，他觉得这个时候应该给大家鼓鼓劲，不能再重复那些悲观的无油论，他习惯地把钢笔夹在手指中间，敲了敲笔记本，说： 　　“我看这样吧，按照大家说的，各部门各司其责，把有关工作做好。一，给CSR的复函由条法部和小尤一起准备，并请赵总审阅。等我明天向部领导汇报后再发出，措词要友好一点。CSR公司是最先跟我们合作进入南方对外开放领域进行实际勘探的外国公司，承担了很多舆论压力和经济风险，我们要欢迎他们再来。中国很大嘛,东方不亮西方亮。何况他们的工作为我们今后进一步工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琼北盆地不能由此就被枪毙掉了。找油过程总是反反复复的，是个艰辛的过程。苏联的西伯利亚，英国的北海等等都是例子。我们自己要继续加强南方包括海南的地质基础研究工作。二,有关的具体善后事宜，请赵总和几个职能部门的人一起约 CSR威廉姆斯他们面谈一下，并且抓紧时间到海南去一趟。”　　最后栗祖光对着尤南山说：“小尤这两天先不要回海南，等答复函发出了再回去。”　　　　第三章
持　　尤南山回到家里已晚上十点多钟了。　　他们这个家其实就是一间职工宿舍，象很多户口进不了北京也没分家属房的职工一样，就蜗居在职工宿舍里。　　卢燕正坐在简易沙发上看电视，儿子洋洋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见丈夫进来，卢燕帮着把丈夫的外衣脱掉，又把披在自己身上的棉大衣给丈夫披上，“外边冷吧！快暖和暖和。”卢燕又把小电暖风往这边移一移。　　尤南山过来先看看儿子，俯身在儿子的小红脸蛋上亲了一口，儿子没醒，睡得正香。卢燕说：“得了，别把儿子弄醒了，先喝点汤吧。”说着把小餐桌上的扣盒掀开，是一碗银耳八宝粥，碗泡在下面的一盒热水中，这是怕粥凉了。趁尤南山喝粥的时候，卢燕把电暖壶里的热水倒到一个大水盆里。“喝完粥擦擦澡吧！”
　　“嗯，擦一把就行了。”尤南山低着头喝粥，口里答应了一句。　　看着丈夫狼吞虎咽的样子，卢燕坐到丈夫的对面，仔细端详起来，这两个月，还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好像比上次回来时白了一点，可能海南的太阳光不那么强烈了。　　“你先睡去吧。”尤南山说。　　“哦，”卢燕答应着，却没有动地方。“你们这马拉松会议，头儿是怎么说的？”　　“也没啥，就那几项工作呗！”　　“听说赵副总早就想放弃海南，说那是榨不出油来的干豆角 ，是地质家的坟墓。亏他还兼着首席代表，把你们放那就不管了。那栗老头一天到晚也是糊里糊涂的，就盯着北边这几块肥肉。”　　尤南山知道肥肉是指黄河中下游和渤海湾，西北塔里木等几个大盆地。“谁当头也是要先吃肥的呀，你可别跟机关那帮烂嘴牙子瞎掺合。”　　卢燕知道丈夫不爱评论人家的是非，就说：“别的事我不管，有你在海南工作我能不关心吗？这回海南项目要撤了，只有一件事，可不能漏了。”　　“什么事？”　　“国外培训啊！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前两年的指标你都让给别人了，这回最后的晚餐，轮也该轮到你了。”　　“这事是人事部和头儿们定的，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你不是说老想去国外学学吗？现在不争取还等啥时候呀！”　　尤南山放下空粥碗，站起来脱衣服要洗澡，卢燕忙说：“这可不是海南，用热水擦擦就行了，把脚洗了。”　　卢燕一边擦餐桌，一边说：“反正我跟人事部和栗老头都打过招呼了，今天你没回来，我还跟赵副总说过，他到时得说话呀，谁叫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呀。”　　“你呀,”尤南山摇了摇头，“先上床睡觉去吧。”　　“好，”卢燕先把孩子弄好，笑着说：“我得先给老公暖暖被窝。”　　两口子上床相拥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晨的时间一般都是匆匆忙忙的。卢燕自己先去上班了。尤南山算是轮休在家休息，接送孩子，买菜做饭，打扫卫生都是他来做。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晨起来下楼去买早点，回来在走廊尽头的厨房里热牛奶。与儿子一起吃完饭，送儿子去附近的幼儿园学前班，回来开始打扫房间，整理内务。十点多钟，楼下值班房的阿姨在楼道里扯着嗓子喊：“尤南山，尤南山电话！”　　尤南山急忙跑去接电话，原来是公司办公室打来的，通知他立刻到公司去做准备工作，下午部里领导要听栗祖光的汇报。　　尤南山知道这是重要事项，不能耽误，赶紧跑到办公室，按栗祖光的要求，把汇报用的文字稿和图片，地质图重新整理了一遍。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见到卢燕跟卢燕说：“我跟栗总去汇报，不知何时结束，你去接孩子吧。”卢燕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下午的汇报就在黄部长的办公室里，参加会的人不多，但看来规格不低。黄部长点名要部里主管对外工作的副部长，勘探司和外事司的司长来听汇报。　　栗祖光带上赵成立，尤南山，还有公司地质研究所所长邱永和一起去参加汇报会。尤南山和邱永和先把图件等挂到黄部长办公室的墙上。栗祖光汇报了大约四十分钟，一边汇报，黄部长一边问问题，插话。一开始，尤南山还挺紧张，渐渐的，就被会议内容所吸引，应当说是被黄部长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了。早就听说，黄部长是那批留苏学生中的佼佼者，学识渊博，谈吐机智幽默，且具有长者风度。以前只是开大会的时候听过他的报告，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真是长了不少见识。黄部长的重要插话和最后总结讲话，尤南山快速地记着，生怕漏掉点什么。其中最重要的是，黄部长鼓励他们继续作好工作，不能放弃海南的勘探。黄部长说：“CSR在琼北盆地打了六口井，虽然没有形成工业价值，但是给我们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地质信息，包括钻井、取芯、电测、气测及试油等第一手资料和地震、地化等分析数据。CSR的这一页将在琼北盆地的勘探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CSR撤了，我们中方的工作要继续，一是要搞好迈陈坳陷油气运移规律的研究，二是放开视野，搞好区域地质研究工作。”　　黄部长回顾说：“海南的陆上勘探，从1958年就开始了，三十多年来，部里组织多支队伍，前后打了上百口井，积累了很多资料，也摸索了一些对油气运移规律的认识，我们要组织人认真研究，搞好地层对比，把一口口孤立的井串起来，形成了一个地下的网络图，同时要研究大的区域，我常形容外国人在中国打井只有一孔之见，或几孔之见。而我们中方有区域优势。你们看，南方断裂带在海南东部海域发现多个含油气构造，已经形成了超亿吨的地质储量和年产百万吨原油的生产能力。南海西部的北部湾海域发现了大气田，储量超过200亿方。年产量 20亿方。而你们搞的这个琼北地区在南方断裂带的中部。很有前景啊！”　　黄部长最后说：“勘探经费从哪里来？部里支持你们一下，给一部分自营勘探费用，前三年搞研究，每年不低于500万，后三年开始，作三维地震，上钻机打井，每年保你4000万。要求你们，形成年产1万吨油，就算是海南陆上有了油田，时间五年时间，怎么样？老栗。”　　部领导这样支持工作，得表示个决心呀！可栗祖光不知怎么了，有些煞风景地说：　　“哎。五年，我都退休喽。”　　黄部长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加了一句：“老栗退休前要有斩获呀！前人总要栽棵树嘛。”　　汇报会结束后，已经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给赵成立打来电话说，给CSR的回函稿已打好，请赵副总过目。赵成立跟栗祖光一说，栗祖光说：“那咱们先上办公室吧。小尤你抓紧时间把今天黄部长的指示讲话整理成文字资料，明天上午交卷。下午你跟赵总一起回海南，与威廉姆斯他们谈一下。”　　等尤南山从办公室回到家里，卢燕已做好饭菜，等着他。小洋洋见到爸爸回来，怯生生地看着爸爸，尤南山抱起儿子，亲了亲，“好儿子，今天上学开心吗？”洋洋点了点头。卢燕催促着：“可算开完会了，快点吃饭吧。”说着，接过丈夫的外套挂在墙上的衣帽钩上。　　尤南山打开扣着的菜碗，“看看你妈妈都做什么好吃的了。”　　一家人乐融融地开始吃饭。　　卢燕问 ：“这回事办完了吧?能在家里呆几天呀！”　　尤南山说：“呆几天？明天下午的机票，赵总要去海南。赶紧吃饭，吃完饭我还得把黄部长的讲话整成文字稿，明天上午交卷。”　　卢燕撇了撇嘴，“至于那样吗？哎呀，嫁给你就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第四章 黄毛丫头　　年底，海南金水湾盆地对外合作项目结束了。　　赵成立，尤南山，海欣得以去美国培训，而卢燕也获得了去美国陪读的机会。卢燕为什么会舍弃自己的工作去陪读呢？她有她的想法。　　中澳双方就项目结束所进行谈判的结果，中方得到了项目实施过程中取得的全部地质和工程资料，同时得到了CSR公司的承诺：为中方技术人员提供在美国休斯顿大学进行培训的机会，所需费用一次性支付给中方公司。具体名额是石油地质专业培训一人两年，商业运营及销售二人一个月。　　到国外培训，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CNC公司领导几经权衡，尤南山处于最有利的位置。卢燕为让自己的丈夫争取到这个机会，多次找了栗祖光和有关领导。很快，这个事情就定下来了，尤南山结束在金水湾项目组的工作后就去美国培训两年。赵成立和海欣去美国培训一个月。　　赵成立去美国培训是工作需要。但海欣呢，一个小秘书也轮上了。私下里便有些人不解地议论开了。公司领导不便解释，但尤南山明白其中的缘由。当初执行金水湾项目对外合同，海南省石化厅作为地方主管业务部门，与CNC公司共同参与了合同执行工作，主要是协调地方各方面的关系，为合同顺利执行创造条件。在项目开始运行的时候，海欣来到了项目上，作为海南大学外贸专业新毕业的大学生，她被安排作秘书兼翻译工作。时间长了，同事们知道海欣的父亲是海南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膝下只有这一个独女。　　海欣经过几年工作的锻炼，已从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出落成一个年轻的办公室白领。从面容上看虽然还有海南土生土长的痕迹，但明显地带有一点点洋味。眼睛水汪汪的不大但有神。一双浅酒窝一笑起来像飘过来一股春风，时尚的短披肩发衬托着整个人那么有精神。女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自然有楚楚动人的一面。明里暗里追的人也不少。但海欣至今是单身一个，周围的人都说这个女孩子心高呀，高的够不着边。　　等海欣从海南来到北京，准备与赵成立一起去美国休斯顿的时候，尤南山已经在休斯顿一个多月了。　　海欣从公司人事部领了护照，拿到了尤南山在美国的地址和电话，又到公司财务部领了出差用的美元，又来到合同条法部看望卢燕。俩人原本认识但不熟。海欣甜甜地管卢燕叫卢姐，“卢姐，我要去休斯顿了，您那里有什么事没有？”　　卢燕搬了把椅子让海欣坐，又倒了杯茶水，海欣半起身来客气地说“不客气，不客气，哪敢劳卢姐大驾。”　　卢燕说：“听说你跟赵总去培训，机会太好了，祝贺你呀。”　　海欣说：“这不都是借领导的光，也借尤首席和卢姐的光呀。”海欣热情熟练的应对，加上身上新作的出国服装，新作的头发，叫卢燕觉得这个女孩还真挺打人的，不过，可别离我们家尤南山太近。　　卢燕随口就说：“阿山刚去一个月，我这没什么事，他那边自己会安顿好的。你们不同的专业，见面机会可能也不多。”　　海欣说：“我是第一次出去，好多事情不知道，还要经常请尤首席和卢姐帮忙呢。”　　卢燕啊啊地答应着。　　海欣又显得特别近乎地说：“卢姐，尤首席去这两年可苦了您了，又要工作，又带个孩子，一大堆家务事。”　　卢燕平淡地说：“哎，就是这个命呀，反正也习惯了，你现在还没体会。什么时候能吃你的喜糖啊？”　　海欣说：“我跟卢姐您一样，也习惯了，一个人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聊了一阵，海欣起身告辞，卢燕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册，看来是有准备的，“小海，你把这个相册捎给尤南山，想家了就看一看，别把我们母子给忘了。”　　海欣把相册收好，告辞而去，望着海欣的背影，卢燕心里浮出一股思念丈夫的心情，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妒忌心情。　　一个月后，赵成立按期回来了，可海欣却没回来。卢燕从赵成立那里听不到太多的消息，就在班后用她办公室的长途电话，给尤南山打个电话，这才知道，海欣滞留美国，继续读学位，有关手续正在通过多方关系在办。因为她不属于国企正式员工，开发公司也管不着这事，有什么情况海南省管。海欣的英语还行，估计留下来问题不大。　　卢燕听到这个消息，不知怎的，心里直打鼓，联系到在赵成立那看到的他们在美国培训期间的照片，更是坐立不安。照片上显示，赵成立，海欣，和尤南山三人的生活照，海欣靠着尤南山，挨得那么近呀。“不行，我得过去”这是卢燕猛然产生的一个想法。怎么才能过去呢？只有一个办法，办理陪读手续。　　在卢燕软磨硬泡的情况下，公司领导同意了她的请求，卢燕停薪留职，在两个月后获得了美国签证，带着孩子到休斯顿陪丈夫读书去了。　　面对于CNC公司这样搞对外合作的大公司，每年都有几十号人在国外出差，学习培训等。人员像走马灯似的在变动。没多长时间，尤南山，卢燕，还有海欣便从人们的眼界中消失了。　　直到两年后，尤南山回来了，在美国培训两年又回到了公司。　　公司在国内外进行培训的人多了，对学习回来的人也见怪不怪，但很多人还是禁不住要问一句：“你怎么现在回来了？”意思是现在很多人往外走，你怎么却回来了，而且老婆孩子还在那边，是不是在这里站一站脚还要走啊？　　尤南山只是笑一笑：“我的根在这里嘛，卢燕她们娘俩很快也回来了。”　　尤南山有他的苦衷，他确实想回来，他觉得他的根就是在中国。可夫妻俩的想法不一样，卢燕觉得美国是人们向往的地方，到了天堂怎么还能往回跑呢？跑回去这时候干什么呢？为了回不回国的事，俩人争执了几次，临回来时，俩人又大吵了一气。尤南山劝卢燕别做梦了，一起回去吧。卢燕坚决不回。卢燕说，“要回你自己回，我语言好，在这有用武之地。我和孩子在这用不着你管，你个土老帽，登不了大雅之堂！”尤南山气得一跺脚，自己就先回来了。一想起走的那天，儿子抱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走的场景，尤南山心里就发酸。　　尤南山想尽快投入公司的工作，把脑筋尽快转过来，把学到的东西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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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又一波　　尤南山经历了又一波新的对外合作项目的启动，也经历了又一波新的对外合作项目的结束和撤退。　　自从CSR公司在海南的合作项目无果而终之后，CNC公司像一条不达彼岸誓不罢休的巨轮，继续开足马力，迎着风浪向前驶去。因为毕竟在CNC公司的大棋盘上CSR海南合作项目只是其中一颗不大不小的棋子。　　为了指挥靠前，方便对外合作工作和方便职工生活，上级领导下令CNC公司从北京迁到广州。人们都知道，北京人怎么舍得离开北京呢！在一片惋惜，不舍，嘲弄和反对的气氛中，公司机关搬离了北京。在改革开放前沿城市广州，在一片浓烈的商业氛围中，伴随着珠三角速度的脉搏，公司以新的姿态开始了工作。　　说也奇怪，不知道是广州开放的环境起了作用，还是CNC公司新的办公条件起了作用，外国石油公司一家接一家前来洽谈，对外招待会隔几周就开一场，公司领导和外国人相互宴请，排班都排不过来，各部门也都很紧张，经常加班。在职工食堂吃饭，职工开玩笑说，看看合同条法部办公室堆的那些合同草稿，就知道现在工作量有多大了。　　部里和省里也对CNC公司放宽了政策，明确了公司的定位。　　按黄部长的说法叫作“三条腿一炷香”，其中一条腿是对外合作要积极进行，打开南方十一省区对外合作石油勘探的新局面。第二条腿就是自营勘探开发，要积极寻找有利区域，重点搞好广东，海南自营战场。第三条腿是多种经营，可以循序渐进搞起来。这三条腿都有了，都强了，这个香炉是最稳定的。一炷香就是要培养一大批国际石油合作的人才，建设一个现代化的油公司。油公司的概念在很多人头脑里并不清楚，要学习国外先进的管理经验，走出自己的油公司的路子。　　广东省也很支持。此前已经有了中国海洋石油总公司在广州落户，接着又来了一家陆地石油公司，广东省当然高兴。省里给予优惠政策，分批解决了职工和家属户口迁入问题，这样公司在人员使用调配上就比在北京方便多了。解决了职工的后顾之忧，职工的工作劲头当然就不一样了。按照公司的需求，省里还帮助解决了公司办公楼宇在市区里的用地问题。按照现行管理体制，将公司作为央企大公司列入省直管理。　　人挪活树挪死，公司好事接踵而来。　　洞庭湖石油勘探对外合作合同签字执行了。　　鄱阳湖石油勘探对外合作合同签字执行了。　　苏北石油勘探对外合作合同签字执行了。　　皖南石油勘探对外合作合同签字执行了。　　塔南石油勘探对外合作合同签字执行了。　　十万大山合作研究协议签字执行了。　　滇东北合作研究协议签字执行了。　　掂一掂手里的厚厚的一本一本的合同文本，业内人都会知道它的分量，它的含金量，那是几亿美金呀！还有随之而来的光明前景呀！栗祖光作为公司当家人，走起路来，挺胸抬头，腰挺得直直的。跟人说话眼睛放光，充满自信。　　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多时间过去了，CSR的阴影附上了这条船。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对公司的打击一个接一个不期而至。　　洞庭湖勘探区块没有油气发现，外国公司撤退了。　　鄱阳湖勘探区块没有油气发现，外国公司撤退了。　　滇东北合作研究协议结束了，外方无续签合同继续研究进一步实施钻井的意向。外国公司撤退了。　　栗祖光的眼睛暗下去了，眉毛也耷拉下去了，头上的白发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增多。　　这些项目可都公司的主业呀，是公司的生命线呀！为了签订和执行这些对外合作合同，公司上下作出多大努力，付出多少心血，而这些合同对公司多么重要，栗祖光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情况好像一条船驶进了暗礁区，船长端着望远镜，看着那些险滩暗礁，心里直发毛。难道我们选择的勘探区块都出了毛病吗？难道中国南方真的是贫油区吗？难道CSR威廉姆斯说的话又现身了吗？　　人走红的时候，各种赞扬，吹捧，甜言蜜语都会跟着你，人走背字的时候，晦气跟着你，各种责难，冷言冷语也会跟着你。　　在栗祖光的大办公桌上，堆满各式各样的文件资料，其中有好几份是北京部里业务司局，勘探司，国际合作司发来的传真。要求将外国公司工作的情况，撤退的原因，以及中方今后打算，书面报告上去。还有几份几个职工要求停薪留职的报告及申请出国学习的报告。　　栗祖光觉得近期情况应当向黄部长报告一下，为什么黄部长不来问这方面的情况呢？拨通了黄部长的电话，黄部长刚好在办公室，情况汇报之后，黄部长说：“这个时候，你们一定压力很大，我不想再给你们压力，反正还是那句话，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总之三条腿一炷香不动摇，能在南方搞出年产一万吨，就算你们有了油田。”放下电话，栗祖光长出了一口气。又打电话叫办公室通知公司班子成员到他办公室开会。　　当栗祖光谈了公司大概情况及黄部长的意见，几位副手们就说开了，好在栗祖光比较随和，会上吐吐苦水也无妨。赵成立先发言，谈了一个合同的善后情况和仍在执行的塔南合同的情况，“现在很多人是当电影观众，看着人家干，还要当评论员，风凉话一大堆。我看应当把从对外项目上回来的人统统赶上自营项目，不能一天到晚学英语东游西逛的。”　　分管财务和三产工作的副总经理魏翔随后发言：“现在叫上挤下压，日子不好过呀，项目少了，钱也少了，得跟总公司伸手要钱，不好过，不好过！还是把三产搞起来吧，调些力量过来，人家小门小户都能搞，不信我们搞不成。前些日子海南石化厅还来人联系过，他们那里有些大特区优惠政策，可以联合搞嘛。”　　等大家说了一阵儿，栗祖光说：“这样吧，一个是党群工作要抓紧，作职工思想工作，稳定队伍，提高士气。第二，老赵抓一下自营勘探项目，从对外项目上下来的技术干部，尽量充实研究所和自营项目，尽快把广东三江盆地探区地质情况搞清楚，拿出新的勘探井井位。第三，三产要尽快上，我赞成和海南联手搞，互利合作嘛！老魏抓一下，至于人手嘛，尤南山要从滇东北项目上回来了，回来后，先去搞三产。”　　赵成立插了一句：“尤南山是专业干部呀。”魏翔回了一句：“三产搞贸易不是搞专业呀？”　　 “别争了。” 栗祖光摆摆手，“小尤是专业干部，而且还是骨干，这几年在美国培训后按时回国，又先后在洞庭湖对外项目和滇东北对外项目上干过。小伙子不错的。我为什么要他去干三产呢？一个是他和海南有点渊源，便于工作，二是人才不能单打一，要多方面历练嘛。”　　说完，栗祖光合上厚厚的笔记本，“先这样吧，各路都抓紧。”　　　　第六章 转 换　　没几天，公司的文件下来了，尤南山被任命为三产公司的副经理，经理由公司副总经理魏翔兼任。　　三产公司还未办注册手续，人员也未全部到位，刚开始作搜集信息研究项目的前期工作。魏翔和尤南山就在广州接待了海南石化总公司的一位销售经理。　　这位销售经理自我介绍姓唐，叫唐焕梓，说海南石化总公司吴总让他来。因为之前吴总给魏翔打过电话，所以一见面魏翔就说：“吴总来过电话了，吴总身体好吗？大家都是熟人，别客气。”唐经理说在海南以前见过尤南山，尤南山说可能以前去石化厅办事时见过，但称呼不起来了，抱歉抱歉。　　唐焕梓把带来的资料递给魏翔和尤南山。“我先把情况向魏总和尤经理汇报一下。这是一个大手笔的生意，非贵公司莫属啊！为什么呢？因为这个生意第一要有大的周转资金和银行信誉，二要有熟悉国际国内市场的人才，三要有政府政策扶持。而我们两家合作，成功率极高，简直可以叫天作之合呀！”　　听了唐焕梓的介绍和CNC公司自己掌握的信息，魏翔和尤南山明白了这个大手笔生意的轮廓。这是原油和成品油买卖生意。现在国内正处在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型期。原油价格比国际市场上价格高出一大块。为了避免国际原油市场的冲击，国家对原油进口采取限制措施，只是给广东，福建一定数量的进口配额。而海南是大特区，可以享受自由贸易区的特殊政策。海南石化总公司和CNC公司，一个出批文，一个出资金，风险共担，利润五五分成。　　魏翔和尤南山向唐焕梓仔细询问了国际原油市场的情况和双方合作的形式，出资比例和办法，风险分担和权益分配方案，国际原油贸易的一般规则，对外经济合同的签订和审批办法，代理公司等问题。谈了一下午，双方都认为很有合作前景。晚上魏翔和尤南山请唐焕梓吃饭。席间，魏翔明确表态：“老唐，你这次来给我们带来了新信息，又打开了一扇窗户，得谢谢你！我们双方应该积极携手合作。至于具体怎么办，我们再慎重研究一下。过几天，我们到海口去拜访你们吴总，再谈一下，你看好不好？”　　唐焕梓说：“好啊，我回去先跟吴总汇报一下，我们等着在海口接待你们。”　　散席后，尤南山被魏翔叫到办公室喝茶，大家都是住独身宿舍的，晚上没什么事，都习惯于钻办公室。　　聊起原油贸易的事，魏翔问尤南山是何想法？　　尤南山喝了一口茶，直接把他的想法说出来，“魏总，我看这个项目不错，也确实是块大肥肉。国际上也有很多公司在作，我们公司也有条件分一杯羹。但这里风险也大，几百万美元的流动资金，一船油，出不得一点闪失。”　　魏翔看着尤南山笑了笑：“小尤倒挺谨慎。你知道不知道，公司的自有外汇趴在账上也不好受啊。现在公司来钱的渠道越来越小，公司几百口子人张着嘴，都等着要钱花呢。咱们得把外汇盘活，生出钱来，缓解眼下的困难。那个风险呀是大呀，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做之前，最重要的就要把风险防范转移的事搞明白。”　　尤南山又说：“现在懂国际贸易的人也缺呀。”　　魏翔哈哈一笑：“为什么要你来，就是你在国外学习过，懂石油，语言又好，认真作，没问题。”　　尤南山说：“我正想和魏总说呢，我是搞勘探的，搞这个可能不合适吧，请领导再考虑一下，还是让我去搞老本行吧。”　　尤南山的想法引起了魏翔的注意。他表情严肃起来，以关心的口吻对尤南山说：“大家都想搞本行，那你说这三产怎么办？这几年公司的情况你还不了解？现在对外和自营那两条腿都不硬，多种经营这条腿又硬不起来，那你说公司怎么办？说大一点，这可关系到公司的生存啊。再说了，公司领导为了安排你的工作，好一阵讨论甚至有争论，搞勘探的怎么不能搞多种经营，不是培养T型人才吗？你将来就是公司的T型人才！”　　尤南山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敢情这样子，我不往前拉车还不行了呀！”　　魏翔点头笑了笑：“来，喝茶！”　　回到自己的宿舍，尤南山用宿舍里的收费电话给美国的卢燕打了个电话，“老婆，起床了吗？听得清楚吗？啊，儿子也起来了？”　　美国那边正是早晨，卢燕说：“你忘了，今天是周末。我要带儿子参加摩门教教友的野炊活动，早就起来了。你那怎么样？”　　一说起尤南山的工作，卢燕马上就火了，好像压抑多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开始数落起来：“说你你不听，回去干什么？有你的用武之地吗？现在又去搞什么多种经营，那是企业富余人员才去干的！你是没专业呢？还是你是多余的！赶紧跟领导说，不干那个，要不然还回美国来。”　　尤南山只好细声细气地解释，“这不也是一种锻炼吗？看看产业链的下游是怎么搞的，也算增长点儿见识嘛。你别瞎操心了，带儿子快点回来吧，一家人总分两个地方干啥。”　　卢燕那边说：“你看你那熊样，怎么越干越不像样！让我回去，没门！我跟你丢不起那脸。你想好了，要么来美国，要么咱们Bye-Bye！”啪，电话挂了。　　尤南山放下电话，愣了半天神，无可奈何摇摇头，脱衣服到洗手间冲澡。　　正“哗哗”地冲着，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尤南山以为是老婆又打回来了，急忙披上浴巾去接，只听话筒里说：“喂，是尤老师吗？”这个声音好熟呀，没等尤南山回过神来，那边说：“我是海欣。”尤南山高兴地说：“啊，小海呀，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你在哪儿呢？”　　“看，尤老师把我忘了吧，我还在美国呢。尤老师回国也不告诉我，人家想送行都送不成。”　　尤南山赶紧解释道歉一通。　　尤南山问：“你这几年在美国干什么呢？”　　海欣说了她在美国的大致情况，“我在休斯敦培训结束之后，又到波斯顿商学院读了MBA，完了以后就到处打工呗。合适的工作也不好找，这你知道。转了几家公司，有点心灰意冷了。”　　尤南山觉得几年过去了，她应该不是一个人了，就随口问道：“你个人问题解决了吧？结婚了吧？”　　“我跟谁结婚哪？我还发昏呢!尤大哥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一个？” 海欣有点调皮地说。　　尤南山觉得不好深问女孩子的私生活问题，就转个话题说：“公司领导现在让我搞国际原油贸易，有不明白的还要向你请教哩，你在美国不是学过国际贸易吗？”　　“啊，是啊，我从海口那边听说了，你们公司和海口那边要再度合作，太好了！我这里很快，收拾收拾，准备回国协助尤老师一起工作。尤老师，你要不要我呀？”　　尤南山说：“欢迎，欢迎！你在海外学成归来，是好事呀，谁敢不欢迎呀！”　　俩人说起国际贸易，找到共同语言。从FOB和GIF的区别，到信用证和保函的使用，聊得多了，尤南山不由得问海欣，“小海，跟你说实在的，我很担心，你说我担这副担子，一点实际经验没有，怎么办呢？”　　海欣也满机灵的，马上说：“尤老师，别担心，我倒有个建议，建议你们从国内原油贸易作起，风险小一些。我在美国都听说，好多人在国内倒油赚了大钱了，好多是民企的。咱们公司是大国企，又有领导支持，肯定搞掂了。”　　尤南山觉得有道理：“哎，好，明天我就向领导汇报。”　　又聊了一阵，尤南山说：“聊到这吧，虽说美国电话费不贵，也节省点吧。祝你早安，哎，小海，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海欣说：“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别忘了我以前当过秘书。”　　放下电话，尤南山想，这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不一样了。　　
　　第七章 海岛回首　　魏翔和尤南山到了海口。尤南山自从CSR项目结束后就离开了海口，近五年时间过去了，再次登陆海口，真有一股故地重游的感觉。来不及看看街景，他们马上去拜访吴总。　　海南石化总公司的吴总还没有退休。吴总在办公室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吴总是一位南下干部，老资格了，虽然专业上不太懂，但心气不低，按他自己的话说：“我现在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得为大特区作点事情，然后光荣退休。”　　双方很快商定了合作的具体事宜，并签订了合作意向书，主要内容是：双方组建一家合资公司，注册名字为环岛工贸有限责任公司，CNC一方出资900万人民币，占60%股份，石化总一方出资600万人民币，占40%股份。考虑到石化总公司刚刚从石化厅分离出来的具体情况，可以在公司获利后再充实资本金。合资公司如向母公司借用流动资金，则按当时银行利率计收利息。公司经营范围是原油进出口贸易和成品油的贸易，以及石油石化产品开发，工程建设和销售等。合资公司董事会由双方各派2人。CNC派出的管理人员包括总经理，和财务部经理，石化总派出副总经理和销售经理。为了尽快展开工作，委托石化总一方进行公司注册手续工作，CNC方面进行油品贸易的询盘工作，可先进行国内贸易的准备工作。　　签了合作意向书，双方都很高兴。吴总提议说：“你们来一趟海口，几个地方走一走吧，看看这几年海南的变化。”魏翔也有这个意思，连说好，好。吴总说：“我本想陪你们去走走，但明天省里还有会。陪不了你们，让小唐陪你们看看洋浦吧，如果有兴趣也可以去五指山爬爬山。”　　第二天，唐焕梓开一台奔驰轿车来接魏翔和尤南山。上了车，尤南山问：“这车不错嘛，唐经理，海南走私汽车的风波过去了吧？”　　唐焕梓顺着题目打开了话匣子：“尤经理在海南呆过，一看就知道，这车就是那时候上岛的车。那时候满岛都是汽车呀，而且都是好车。通过海南岛往大陆运，大船小船，工农兵学商，一齐上阵忙。闹到最后叫中央给查了，书记也挨处分调走了。哎，说到底，都是缺钱惹的祸！”　　魏翔说：“看来小唐是老海南了？”　　唐焕梓说：“建省初期，十万大学生下海南，我就是其中一员呀。”　　尤南山说：“那你现在算混得不错嘛，那时候多少人挤在海口呀！很多大学生就在街上卖大饼！”　　唐焕梓说：“闯嘛，闯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啦。建省初期，多少人来淘金呀！过琼州海峡的汽车都从海安排到了徐闻，三天三夜才过得琼州海峡来，到了海口，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小房子里，但那时人的心气还都挺高的哪！”　　魏翔赞许地点点头：“唐经理还是个闯海人呢！”　　唐焕梓说：“哎，魏总，还是您和尤经理好呀，央企，旱涝保收呀！”顿了一下又说：“我这个人，打工的，熟人都叫我小唐，或者直接叫我唐罐子。以后你们别叫我唐经理了，就叫我唐罐子吧，亲切点！”　　“好，唐罐子，哈哈，这回得多装点蜜糖呀。”魏翔和尤南山笑着应承 。　　汽车沿着海榆西线公路飞驰，柏油路虽不宽，但车不多，还算挺舒畅。这条公路，尤南山在这搞项目时不知跑过多少次。看着路边的椰子树，稻田，民房，飞速向后掠过去，尤南山不禁感慨：“海南还是这样，好像没什么大变化。” 又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咱们打那几口井怎么样了，是不是没了，有时间真想去看看。”　　魏翔说：“先去洋浦吧，回头再去瞄一眼。”　　唐焕梓见状忙说：“没问题，那个区域我知道，转回来咱们就去。现在路也好走了，而且听说西线高速公路也有规划了，就在那附近。”　　海口到洋浦走海榆西线公路一百九十多公里，得跑三个多小时，一路上蜿蜒在青山绿水之间，风光迷人。唐焕梓一边开车，一边当起导游，讲起海南和洋浦，儋州的典故，引起了客人的兴趣，冲淡了旅途的劳累和瞌睡。　　“儋州”古称“儋耳”，意思是大耳朵，我妄加猜测，可能跟当时土著人耳朵上的大耳环有关。反正是汉武帝派军队平定海南之后就在岛上设置了珠崖，儋耳两郡，那是公元前一百一十年，两千多年历史了！儋州历史上两个人非常重要，一个就是统率军队开疆拓土的伏波将军，再一个就是苏东坡，他谪居儋州三年，带动了海南文化事业的起步，是海南的启蒙老师。有了苏东坡，才有了儋州书声琅琅，弦歌四起。苏东坡北归九年后，海南第一个进士就是儋州人符确。　　魏翔感慨地说：“你们还年轻，不知道文化大革命，好多人被打下去，政治迫害，跟苏东坡很像，我在石油部湖北潜江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了两年多，那个滋味呀，外人很难想象。”　　尤南山插话：“我那时候还是小孩呢，不过也有点记忆，挨过饿，好多人挂大牌子挨斗。”　　“斗完就流放。”唐焕梓接着话头，又讲起他的海南来。　　“海南原来是个蛮荒之地，建省以后，搞了一些项目，好了一些，但还是穷啊。”　　尤南山说：“看海南汽车车牌就有点意思，原来车牌是‘海南’两个字打头，现在都是‘穷’（琼）字打头。”　　唐焕梓说：“可不是嘛，海南民间开玩笑说，海口市的车牌在高声叫唤‘穷啊！’（琼A谐音），省政府车牌就在自我嘲讽‘穷蛋！’（琼O的谐音）。”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很快，车子路过澄迈，临高，驶上了洋浦开发区的专用通道，新修的道路又宽又平，远处可见到开发区的大门，大门牌楼很醒目很气派。可是进了大门，门里门外一样，草木茂盛，闻不到一点工业区的气氛，只是在开发区招商办一位副主任的陪同讲解下，才了解了一些洋浦的概况。　　洋浦港早在1912年孙中山的“建国方略”里就提过，要建设东方大港。建省以后，作为省重点项目，上马了港口一期工程，建成了万吨级泊位，3000吨码头，年吞吐能力220万吨，还建成了一批配套设施和一批工业园。但受大气候的影响，这里还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大项目，还没有摆脱不景气的影响。招商办副主任的口头语一再说；“欢迎你们石油化工大老板来这里落户呀！”　　按介绍，港口最深二十四米多，十米深的海漕约有五公里，进港航道宽三百五十米，港口两侧三公里长的洋浦鼻将北部湾的惊涛骇浪挡在外边。望着平湖秋月般的港口水面，几个人不禁连声赞叹，这么好的地方，将来真应该在这儿上个大的石化项目。　　在洋浦港街边小店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后，他们就离开洋浦，往回走了大约二十来公里，下路口不远，来到一个热闹的集市。沿街摆满了摊档，人群熙熙攘攘。唐焕梓不停地按喇叭，缓缓穿过狭窄的街市。唐焕梓介绍说：“这就是中和镇，古儋州所在地。中和镇的南边约两公里就是东坡书院。”果然，在一片稻田和椰林的边上，出现一大片院落，院落大门上边横匾书“东坡书院”，笔力苍劲，是清氏举人张绩所题。　　苏东坡一生坎坷，屡遭贬谪，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改革派认为他是保守派，而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认为他与改革派有牵连。虽文采横溢，仍被一贬再贬。但苏东坡是一个心胸豁达之人，他顽强地挺过来了，并让生命迸发出新的火花。　　一零九七年六月，苏东坡已六十二岁，从惠州再贬到当时最荒远艰苦，“生理半人禽”的昌化军（儋州），去时只有幼子苏过同行，异常艰苦的生活长达三年之久，人不但未死去，而且还对这片荒蛮的土地产生了感情，他说：“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晚年他回到镇江，游金山寺，又说：“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说的三个地方都是他被贬之地，而且一处比一处条件更加艰苦。但这些地方都留下了他深深的足迹和感情。　　书院坐北朝南，绿树成荫，亭堂池院俱全，头门进去是载酒亭，亭后是载酒堂，东路院内铸有东坡居士铜像一尊。内居收藏有关东坡居儋时的多种文物，形成了海南一大文化名胜。　　载酒堂还是苏东坡命名的。一零九七年，苏东坡与军使张中一起造访当地名人黎子云。酒后茶余之际，有人建议在黎子云旧宅边建一屋为以文会友之所，苏东坡赞成，并取《汉书.杨雄传》，“载酒肴从游学”的典故，名其屋为“载酒堂”。如今载酒堂上的楹联集中说出了后人的凭吊之情：　　灵秀毓峨眉，纵观历代缙绅，韩富以来如公有几？　　文明开儋耳，遥想三年笠屐，符黎而后名士滋多。　　等他们在苏东坡的铜像前合完影以作留念，已近黄昏了。唐焕梓想找一个好一点的酒店住下，魏翔和尤南山怕花费太多，坚持返回海口。唐焕梓再三解释，三人于是又返回洋浦开发区里面的黄金大酒店住下，。　　第二天早晨用完早点，唐焕梓对魏翔和尤南山说：“今天返回海口时间充裕，可以好好看看尤经理的‘遗迹’了。”　　车子在海榆西线福山镇拐下了路口，进入了村道。唐焕梓问尤南山想看那个井啊？尤南山说：“看台一井吧，在村子边，路好走一点。”　　唐焕梓还真行，还记得盈台村的位置。沙石路面阳光下泛着强光，车子越过了村头的大榕树，尤南山指着树上一个陈旧模糊的小标牌说：“看，盈台村，还是那个旧牌牌！”　　村子农舍都是火山岩砌的墙，静静的，偶有一群鸡在啄食，几只狗在嬉戏。从村后土路拐过去不远，路突然断了，前面是一片鱼塘，鱼塘四周是堆起来的土堤，他们上堤四处张望，确实无法走车，尤南山说：“井口位置就在那边。”唐焕梓说；“是啊，我记得没错，这老百姓硬是给你挖上鱼塘。”　　刚好一个村民赶着一头牛从土堤上过来，上去一问，村民告诉他们，这个鱼塘是去年挖的，从堤上绕过去，那边有一个原来打井队打的井。　　按老乡的指引，他们只好徒步沿着土堤绕过去。在前边的草丛里又摸索了一阵，尤南山说：“啊，就是这个井！”一截露出地面约半米的八英寸钢管出现在他们面前，钢管头已经焊死，一块铁皮焊在上面，锈蚀的铁皮上依稀可见：“台1井，易燃易爆，严禁动用。”　　这就是当初澳大利亚CSR公司投资打的第一口井，如今静静地埋在地下，好像与世隔绝了。风吹日晒，一片斑驳陆离。尤南山围着井口转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口井若出油，这块地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唐焕梓说：“这个地方还有油吗？”　　尤南山说：“从地质的角度，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不能因为几口空井就把它否定了。大地要投入啊，你看，美国石油之父在一百五十年前，搞了六年，花光了最后一块钱，才有了发现。英国人一百年前在伊拉克打了一百二十多口干井，也是花光了最后一块钱，才有了重大发现。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很多。我们说不定哪天又转回来打井了，让海南的历史上不止有伏波将军，有东坡书院，还有全新的现代石油工业！”　　三个人象凭吊古战场一样，在井口周围发了一通感慨，就又顺着鱼塘的土堤回去了。　　车子在乡道上飞驰着，把鱼塘抛在身后的尘土里，尤南山不时回头看一眼，心里在默念，“这个地方我还会回来的，这个盆地，真叫人不死心啊！”　　　　第八章 拜访大庆　　夏初，大庆油田的草木都见绿了。　　在安达闹市区一间名叫“北国春”的饭馆里，尤南山，唐焕梓正在和尤南山的三个老同学一起吃饭。这三个老同学是尤南山在华东石油学院的老同学，听说尤南山来了，会在一起请尤南山吃饭。　　尤南山是以环岛公司总经理身份和副总经理唐焕梓一起带着任务来大庆出差的。环岛公司成立以后，搞了好多调研工作，最后把原油贸易作为了重点项目。海南石化厅为他们出具了公函，请求中石油总公司对大特区油品需求给予支持。CNC公司栗祖光亲自到北京找到黄部长，又找到运销局领导汇报情况。上边很给面子，批了五万吨平价原油指标，从大庆油田出库。这是很珍贵的指标，多少人想拿而拿不到，尤南山和唐焕梓连夜乘火车赶到了大庆。　　到了大庆，两眼一抹黑，怎么办呢？找老同学吧，要请老同学吃饭，几个老同学还真不错，说哪能让你请呢，你来了，我们得尽地主之谊，我们请。　　席间，大家聊起来，天南海北，各自的情况，非常热闹。尤南山说起自己的情况，几个同学都非常羡慕，说这美国培训的机会难得，南山命好，但愿以后我们也有机会去外边培训一下。当听说卢燕还带孩子仍在美国，同学说，你们牛郎织女，隔着太平洋，太远了吧，赶紧叫回来吧，国内各方面现在也不错呀!　　几个同学现在大庆工作也不错，工作上都负点责任，算得上是中层干部了。酒热耳酣之际，同学问起尤南山此行的目的。尤南山当着同学的面把要办的事情说了一遍，并说，找老同学麻烦，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老同学显出了北方人粗旷的一面，异口同声：没问题，这个忙得帮！一个同学指着一个同学说：“陈斌，陈斌就帮了你了，堂堂的计划处副处长，没问题。”那个叫陈斌的同学把眼镜往上卡了卡说：“咱们同学不说那，你就放心，哪能让同学白来一趟呢？明天我约一下销售处的人，你听消息。”　　唐焕梓听着尤南山他们同学聊着，突然腰里的BB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海南的电话，就起身说：“对不起，我去前面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唐焕梓问：“您是哪位？”　　“我是海欣。”一个女声传过来。　　“海欣？”唐焕梓犹疑起来。　　“您忘了，我原来在CSR工作过。”见那边没有反应，又补充一句：“是吴总让我给您打个电话。”　　唐焕梓心里一惊，终于想起来了，他几年前曾经去过CSR 的办公室办事，与海欣有过一面之交，知道那个女秘书是省里海副省长的千金。“啊，海小姐，你好！你不是在美国吗？”　　海欣说：“别客气，叫我海欣吧。我回来了，想参加你们公司工作，欢迎不欢迎！”　　“欢迎欢迎。”省领导的千金，唐焕梓哪敢不欢迎。　　“尤首席和您在一起吧。”　　“是呀，尤总和我上大庆油田要油来了。正在和老同学吃饭。”　　“我能和尤首席讲几句吗？”　　“现在他在里边吃饭。这样吧，等吃完饭，让尤总给你回个电话，怎么样？”　　“好吧，唐总，谢谢啦，拜。”　　唐焕梓回到饭桌前，尤南山就向几位老同学告辞，陈斌要开车送他们回旅店，问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尤南山说住在儿童公园后面的一个小旅店，说了半天，陈斌才恍然说：“那不是一个敬老院吗？”　　尤南山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们公司经费有限，得节省点花，再说大庆的敬老院也很不错的。”　　几个同学说：“南山还是那么节省，吃过洋面包也该洋点了。”让尤南山搬到萨尔图大酒店，尤南山一再婉谢，同学只好作罢。送他回敬老院。　　同学一走，唐焕梓跟尤南山说起海欣的电话，尤南山感到突然：“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得，咱们去回个电话。”　　找到敬老院的前台，发现这里电话打不了长途。他们又跑到公园前门的一个电话点，才打通了电话。　　“海欣，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尤南山问。　　“紧赶慢赶，赶您的后尘呀。人家回来早您还不高兴啊？尤首席，尤总。”海欣娇嗔地说。　　尤南山说：“听唐总说，你真要来我们公司工作？”　　“是啊，你要不要嘛？”　　“什么要不要的，我哪敢不要啊！”　　“谢谢啦，你们在大庆进展的怎么样啦？”　　尤南山简要介绍了一下情况。　　海欣说：“我明天就直飞大庆，助你们一臂之力。”　　尤南山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一下，海欣不肯，说机票已订好了。　　尤南山说：“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公司没钱，出差不能坐飞机。你要来也可以，坐火车吧。第一课先学学大庆人艰苦奋斗的精神。”　　海欣说：“我义务贡献还不行啊？这是我在美国课余时间打工赚的钱。”　　尤南山只好同意，并告诉了他们在大庆的详细地址。　　第二天晚上，11时多，海欣搭一辆出租车才找到了这家敬老院。尤南山，唐焕梓帮她安顿好，就各自去睡觉了。　　等天亮醒来，海欣端着脸盆到公共洗漱间洗漱，才发现，怎么这么多老人啊！这些老人家象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海欣，跟她搭话。海欣急三忙四洗了一把脸，刚回到房间，想稍微化妆一下，就听见敲门声。　　“海欣，起来没有，吃早餐了。”　　“你们先去吧，我马上来。”　　在敬老院专门给住客开辟出来的几张桌子前，零星的几个客人在吃早餐。海欣一进餐厅，好像整个餐厅亮度突然增加了。　　吃饭时，尤南山对海欣说：“不好意思，我们实行的是AA制，今天早餐算为你接风吧，算我们请你。”　　海欣不在乎地说：“谢谢，AA制好啊，我在美国都是AA制。”　　唐焕梓笑着说：“没办法，开始紧点。尤总没让你住东北的大车店就不错啦！”　　大家笑了一阵，谈到正题，尤南山说：“海欣，你帮着看看合同，把合同签好是大事。另外今晚约好了，请运销处的人吃饭，也得好好安排一下，订桌，订菜谱，酒水。”　　合同文本是大庆运销处提供的标准合同，印刷好的条款中间留一些空格，需要运销双方填好。三个人一上午终于把合同填好。合同主要内容：销方：大庆油田。购方：海南环岛工贸有限公司。标的物：大庆原油。质量标准：比重0.78，含水低于0.1%，含硫低于0.01%，粘稠度XXX，数量：5万吨。金额，单价：550人民币∕吨，总价：2750万元人民币。付款方式：银行托收。交货地点：大连石油七厂原油输油泵计量出口。交货时间：合同签订之日起30个日历天之内。合同定金825万元人民币。　　海欣提出几个问题，这个合同类似国际贸易中的GIF合同，应该注明价款中已包含从发货地到交货地的所有管道输运费，货品交付前的货品保险费，另外，能不能谈一下不收订金，而是采取国际上通行的作法，提供一份保函就行了。　　尤南山说：“海欣提得对，咱们尽量细一点，不过可能不收定金难办到，少收点还可以争取。”　　下午，他们又到运销处合同科的办公室，买卖双方面对面谈判，把合同条款一条一条敲定下来，但还需要等领导签字。合同科的人好心指点他们，把原油发到大连七厂，为的是方便他们委托炼制后，可以将成品油海运回海南或者委托七厂包销。　　尤南山又交代唐焕梓把环岛公司的公章带在身上，晚上吃饭喝酒，谈好了，当场就盖章。　　晚上，在安达市油都大饭店一间豪华包厢里，客人如约而到。包括运销处李处长，综合科科长，合同科科长，等候在这里的尤南山和他的老同学陈斌，唐焕梓，海欣热情迎接。一一介绍，寒暄，7个人围着大圆桌坐定。该说的客气话说过之后，尤南山让海欣把合同拿出来，尤南山递给李处长，请李处长审阅。李处长接过来瞄了一眼，转手递给他隔座的合同科长，“先让我们合同科长过，合同科长说没问题我们就签。”　　合同科长接过来翻了翻，说：“主要条款我们下午在一起谈过，差不多都是标准条款，领导定吧。”　　尤南山说：“李处长，您看，是不是现在我们就签哪？”　　李处长笑一笑：“是不是怕酒后不算数了呀？”　　陈斌忙打圆场说：“嗨，我这老同学，性子就急，办事还特认真，李处长，按您的意见办。”　　李处长见陈斌说了，就特给面子似的说：“没问题，陈处，这事我知道，上边大领导都批了，你说我们能不办吗?何况陈处的老同学亲自来了，得特办，急办，办好！合同明天拿办公室签字盖章，正规办事嘛。”　　大家齐声说好。　　开始喝酒，你敬我，我敬你，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尤南山端起杯子说：“我要单独再敬李处长一杯。”
　　李处长挥挥手：“你先坐下，我给你说，我们大庆人喝酒可都是用大杯子，那小杯子不算数。”说着让服务员换大杯子。　　尤南山看着那大半杯酒，足有三两多，高度的五粮液，眼睛发晕，就说：“李处长，咱们分两下喝吧。”　　“哎，那不中，有诚意就一口闷，现在不是讲挂勾吗？咱们和你这五万吨原油挂勾，一口闷，一杯一万吨，怎么样？”　　尤南山被逼无奈，说：“好，咱说话算数，我先干。”一直脖，一杯下肚了，不一会脸色变得通红。吃了两口菜，紧接着第二杯也干下去了。旁边的人叫到：“好，两万吨！”可尤南山的脸色也由红变白了。　　海欣见状，忙把第三杯酒抢过去，说：“这杯酒我替尤总代劳。”　　合同科长说：“那不行，喝酒哪有代喝的呢！”　　海欣说：“各位领导，这酒我代喝有理由的，一个我是环岛公司的人，二个我和尤总是海外学友，三个我也想借此机会表示我对大庆人的敬意，对李处长，对两位科长的感谢。李处，您说，还不给Lady一点面子吗？”　　李处直点头：“这是穆桂英杀出来了，好，这杯酒可得干哪！”　　海欣二话没说，一直脖，一杯下去了，自己说：“一万吨。”服务员又斟满酒，海欣又喝下第二杯，自己又说：“一万吨。”可眼睛脖子全红了，汗也出来了。服务员又倒上第三杯，海欣又举起来，陈斌和尤南山忙说：“行了，行了，别喝了。“李处也说：“行了，五万吨全有了。”　　海欣举起杯子，站起来，有些摇晃，“我祖上也是北方人，这杯酒不喝，哪够意思呀！”说完，一直脖，又把这杯酒喝下去了，看得出来，这是艰难地喝下去了。酒杯往桌子上一墩，全桌人给海欣鼓掌叫好。海欣的面容由刚才面如桃花变成了紫玫瑰，但还是说：“对不起，你们继续喝，我出去一下。”　　酒宴过后，陈斌用车把三个人送到住处就走了。尤南山和唐焕梓不放心，又把海欣扶到房间，用开水沏上茶。海欣让他们坐在靠椅上，她自己靠坐在床上，借着酒兴，侃了起来。二个男人不停地说，海欣真是个穆桂英，这一仗应该立头功。海欣说：“我哪会喝酒，我也不过是硬逞能，再有油，我还跟他喝！”　　尤南山说：“得谢谢海欣。”　　海欣看了一眼尤南山，“你谢我？还不都是为了你！”　　尤南山有点不好意思了，“为了公司怎么成为了我啦？”　　海欣说：“唐总你不知道，我跟着尤总在CSR干了好几年呢。有一件事我一直记着。有一次刮台风，下班时候，天昏地暗，街道上大树都被刮倒了好多，我站在路上等出租车，可怎么也搭不着，伞也撑坏了，衣服也淋湿了，狂风骤雨的，我象个小可怜虫站在树底下。尤首席出来时看到我了。还在我傻等的时候，一辆皮卡车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一条缝，尤首席喊我，快上车。我象个落汤鸡似的上了皮卡车。尤首席又递给我一条干毛巾，并把我送到了家，我让他到家坐坐，他不下车就走了。哎，那天市里街道好狼狈呀，开车转了好长时间才绕到家。”　　唐焕梓故意逗笑说：“那是尤总故意的吧。”　　海欣借题发挥：“你真是故意的吗？”　　尤南山说：“你们别拿我开涮了。”　　海欣说：“从那以后，您真象块磁石一样，我真愿意和您一起工作。”　　唐焕梓又开玩笑地说：“尤总成了你的偶像了吧？”　　海欣酒后吐真言：“偶像不偶像不说，反正呀，我觉得卢姐有好命。哎，我怎么不早生十年呢！”　　见海欣有点失态了，尤南山赶紧拉着唐焕梓离开海欣的房间。　　路上，尤南山晕晕糊糊地，但心里还明白，对唐焕梓说：“小海的话是开玩笑的，啊？”　　“是，是开玩笑的。”　　“可别当真，啊？”　　“是，不当真，不当真。”　　 　　第九章 精 神　　第二天，尤南山三人顺利地拿到了大庆运销处的合同，紧接着就是往账号上打定金，还必须去大连一趟，与大连石油七厂签合同。　　尤南山把情况向魏翔汇报一遍，魏翔表示满意。这一趟主要事情就算办完了。他们订了明天到大连的火车票，刚好可利用剩下这大半天时间参观一下大庆。　　首先当然是要参观大庆铁人纪念馆。纪念馆位于大庆市解放二街八号，占地五万多平方米。一走近主馆前广场平房上，两大边是宽敞的草坪，中间矗立着铁人手扶刹把的高大塑像，这个塑像太有气魄了，尤南山拿出相机，三个人每人分别照一张，又请人帮着照一张合影。进了展厅，一股会战的气氛迎面扑来，仿佛又把人们带到了那个火红的年代，海欣一边看着一边拍着照片。　　王进喜是甘肃玉门人， 一九二三年十月八日出生于甘肃省玉门县赤金堡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六岁讨饭，十岁给地主放牛，十五岁到玉门油矿做苦工，直到玉门油矿解放。一九五零年春，玉门矿招工，王进喜通过考试成为新中国第一代钻井工人。一九五九年九月被评为全国劳模。一九六零年三月十五日，王进喜率领1205钻井队从玉门出发赴黑龙江的萨尔图 （即现在油田机关所在地）参加大庆石油会战。一下火车，由于设备和钻机未到，他就领着井队在火车站义务刷车。钻机到后，由于缺乏起重设备，他就组织大家人拉肩扛把五六十吨重的钻机卸下了火车，运到井场，架起钻机。从安装钻机到第一口井完钻，他一连七天七夜没离开会战现场。困了就在冰冷的成排钻杆上打个盹，饿了就吃几口随身带的凉馍，渴了喝几口凉水。　　那年五月一日，王进喜指挥工人放倒井架，准备打第二口井时，脚被钻杆轧伤，疼得昏了过去。第二口井钻到七百米深处时，出现井喷现象，当时井场未准备压井用的重晶石和搅拌器，紧急情况下，王进喜第一个跳进泥浆池，用身体搅拌泥浆，一直坚持两个多小时。井喷避免了，他身上被火碱烧起了大泡。他说：“宁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被当地群众誉为“铁人”。　　1205队在大庆打出的第一口油井是萨55井，一九六零年四月十九日完钻，一九六零年五月二十五日开始自喷生产，日产原油一百一十三吨，目前这口井仍在生产。　　一张张照片，一个个模型，一幅幅图表都那么令人肃然起敬。　　海欣问：“尤总，你跳过泥浆池吗？”　　“我没跳过。我在井队实习时条件好了，但我们好多老师傅都有过象铁人一样的经历。”尤南山回答，“你们有时间应该看看电影《创业》，对了解油田历史有好处。”　　“那你说，铁人的第一口油井和大庆发现的第一口井是怎么回事呢？”　　“松基三井是出油的第一口探井，有了这口井才有了后面的大会战。参加会战的队伍很多，铁人1205队是标杆队，最早打出了油井萨55井。”　　松基三井是松辽盆地石油勘探的第三口基准井，是大庆长垣构造带上的第一口探井，也是我国内陆东部第一口自喷油井。该井一九五八年底确定技术方案，一九五九年四月十一日由32118钻井队正式开钻，一九五九年九月二十六日喷出工业油流。一口井定乾坤。人们欣喜若狂。为了向国庆十周年献礼，石油部领导将这个油区命名为大庆油田。大庆油田现在已连续二十年年产原油五千万吨，是世界级的大油田。　　海欣和唐焕梓都是第一次接触这些情况，连说：“真了不起！”　　看到大庆基本经验这一馆，上面有对“三老四严四个一样”的解释。海欣说：“噢，我明白了，你以前常说要三老四严四个一样，是你们上一辈留下的呀！”　　“不懂得这些，那还叫石油人呀！”　　“我不懂，有懂的就行呗！”海欣有些撒娇地说。　　从纪念馆出来，他们又到儿童公园转了一圈。公园很大也很漂亮，明明很多老人，成年人在逛公园，为什么叫儿童公园呢？尤南山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奇怪，人家给我解释，说当年大庆会战，条件艰苦，住的是干打垒，吃的是粗杂粮，基本没有像样的娱乐设置，那时的口号是“先生产，后生活”。是邓小平改变了大庆的面貌，一九七五年，他来大庆视察，提出要建设一个美丽的大庆。从那时开始，大庆的发展才上了一个新台阶。儿童公园也就是那时最初建的一批项目。可能是为了应对那时的审批制度吧，所以起名叫儿童公园。”　　海欣说：“这么漂亮的公园，海南也没有呀！”　　唐焕梓说：“海南那是没钱哪，大庆一年的利润相当于海南全省两三年的GDP呀！”　　尤南山说：“海南会有的，海南的自然条件比这里强多了。这里是青天一顶，草原一片。海南那叫青山绿水，阳光沙滩，椰风海韵。再说海口正在建设的万绿园呀，西海岸呀，也蛮不错的嘛。”　　海欣说：“等万绿园建好了，我请你们去万绿园喝茶吧。”　　唐焕梓笑笑说：“你这支票开得够远的，什么时候万绿园才能建好呀？”　　“那还不快！没有万绿园还有东湖呢。” 海欣说。　　尤南山说：“忙都忙不完，还有时间喝茶。”　　“人家美国人忙归忙，玩归玩，没钱也潇洒。”海欣说。　　尤南山说：“你是喝过洋墨水的，我也吃过洋面包，以后咱在中国土地上就说中国话好不好？”　　海欣的小嘴有些撅起来了。尤南山见状忙说：“行，行，只要咱们顺顺利利把这档子事搞利索，咱们就喝茶，不但喝茶，我请你们喝蓝带威士忌。现在呀，我先请一回，咱们搭个出租车看看油田去，怎么样？”　　海欣阴转晴。唐焕梓也说应该去看看，开开眼界。　　出租车很容易找，跟师傅说好，在萨尔图方圆二十公里半径有井站集中的地方转一圈。师傅说：“上车吧，这个太容易了。”到了车上，师傅告诉他们，大庆旅游公司专门开辟有大庆一日游和几日游的，你们有时间可跟团游，方便。　　尤南山告诉师傅，他们是外地来大庆办事的，时间紧，挑主要的看看。师傅明白了意思，一边走一边一边给他们讲解起来。　　“看，这是大庆油田的二号院，会战时期老的办公地方，那边是安达火车站，前边是新的住宅小区，那个大院子是大庆宾馆，五星级的。”　　穿过繁华的市区，尤南山指着初夏微绿的原野上一排排小白房说：“那就是油井。”　　海欣不禁感叹：“这么长，一排排的，比海南的菠萝园还规整呢。”　　唐焕梓说：“你那个十个菠萝园也赶不上人家一口井呀!”　　海欣让师傅停下车来，照相，并且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井口采油树。她问尤南山，在美国看到很多抽油机，这里怎没见过？尤南山说这些是自喷井，有些井地下压力不足了，就得用抽油机往上抽，前边就能看到了。　　果然前边大草原上，有一大片抽油机，几十台集中在一起，每台之间距离仅几米。尤南山说，这叫集束式抽油机，地面上集中好施工，好管理，地下采油层位延伸的面积就大了。抽油机各个上下运行，组合在一起，煞是好看，好像一支交响乐队。　　沿途又看到一些钻塔在轰鸣。师傅介绍说：“这是老区，零星的钻机是打调整井，大部分钻机都在新区打井呢，离这里很远呢。”　　在一座大的集油站前，海欣看着站门口的标牌，“这是大庆采油一厂萨29集输站，来，咱们照个合影吧。”请出租车师傅帮他们照相。　　海欣说，“师傅，牌子上的这几个字得照上。”　　“没问题，”师傅热情地说。　　尤南山站在中间，海欣的右臂紧扣着尤南山的左臂，脸上露着甜甜的微笑。　　师傅“咔”按下了快门。
　　第十章 望 海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见到回来的货款。首先是魏翔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尤南山：“南山，怎么还没有消息？催一催大连。这可是两千五百多万哪！每天利息就不得了呀！”　　尤南山一边答应马上催，并说没问题的，请领导放心，一边在自己的心里直打鼓。　　又过了十天，大连石油七厂的代销款终于全数打到环岛公司的银行账户上了。尤南山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终于感受到了一股成功的无比喜悦。　　唐焕梓高兴地竖起大拇指，称赞大连石油七厂不愧是大型国企，说话算数，办事有谱。一笔大钱，毫不拖欠，也不耍赖，就这么打过来了。尤南山立即向魏翔汇报这个好消息，接着又打电话给大连厂家，给大庆油田的运销处，表示感谢。　　四十天前，尤南山三人从大庆到了大连，与大连厂家签订了委托加工原油合同。合同签订得很顺利，原因很简单，厂家正在“等米下锅”，国内原油供应一直偏紧，进口油又受限。厂家很欢迎这种计划外平价油，谈合同时，双方对价格都很清楚，谈的重点是收率。即原油炼成各类成品油，炼油工序的回收率。　　大庆油田运销处长曾经跟尤南山介绍说，大庆原油是低硫多蜡原油。大连七厂天天吃这种油，情况很熟悉，给你们的收率至少在5.5以上，即直馏产品气煤柴油的产率至少在55%以上，余下为渣油。大连七厂按大庆发货的批次和检验报告，给出综合收率58.3%，即汽油馏分4.2%，喷气燃料馏分9.9%，轻柴油馏分14.5%，重质馏分油29.7%。余为渣油41.7%。　　按照这个双方接受的收率，双方又签订了一份委托销售合同。合同的主要内容是，大连石油七厂应支付给环岛公司的实物，汽油2100吨，轻柴油7250吨，喷气燃料4950吨，重柴油14850吨，渣油20850吨，按当月牌价，全部折成现金，扣除销售成本，余下全部以现金形式汇入环岛公司账户。　　两个合同签下来，尤南山他们先回到了广州，与
CNC公司财务人员算了一算，50000吨原油，每吨910元，（含税，保险费，管输费，折耗等），货款总计4550万元，支付定金680万元，交货后再支付3870万元。成品油全部卖给大连七厂后，可回收货款5250万元，减去销售成本和加工费158万元，实际可回收5092万元。一笔生意赚542万元。去掉上级公司货款利息，和业务开销，纯利300余万元。　　大连石油七厂实际打到账号上的总额为5092万元人民币。并挂号寄过来全部账单，要求环岛公司尽快将发票寄返七厂。　　没想到公司成立以来第一笔大生意总体上竟如此顺利。海欣要尤南山履行前言，请他（她）们吃饭。尤南山要海欣也履行前言，请他们去喝茶。唐焕梓说；“我又噌茶又噌饭，干脆咱们先吃饭，接着去喝茶。”　　晚上，在望海大酒店望海餐厅，尤南山第一次这么高兴地请公司同仁吃饭，席间特地要了一瓶兰带威士忌，以示不食前言。海欣今晚作了头发，化了淡妆，穿一身连衣裙，脚穿一双新高跟鞋，看起来格外年轻。而且特地从家里带来两瓶红酒来助兴。尤南山说：“得，你那两瓶红酒先留着，今天一瓶威士忌为限，喝喝威士忌，再回味回味美国的生活情调嘛。”　　“我在美国可就喝过一次酒，就是毕业典礼，也没有家里人去，一个人在那胡跳胡喝。”海欣一说起美国，话就多了，“美国真是天堂也是地狱，闹也挺大动静，静起来让人感到好像与世隔绝。”　　唐焕梓问她：“肯定有人追你啦。”　　“那当然啦。”海欣瞟了一眼尤南山，“可我一个也没看上。”　　海欣又转过话题问起卢燕的情况，“我芦姐看来在美国是呆得惯呀，把咱们尤总一个人抛在中国，也不怕被人抢了去。”　　“芦燕在那呆着挺好，愿意呆就呆呗。另外，也是为了孩子发展，得，咱不说这个，喝酒！”尤南山有意把话岔过去。　　唐焕梓说起海南的历史，好像他是历史的见证人。“这望海大酒店是建省初期仅有的高层建筑呀。当初CSR那几个鬼佬，就住在这里，你们没忘吧。”见同事们都点头，他又继续说下去，“对，那时鬼佬住在323房，还有其它几个房。有时候吴总让我给他们送资料，服务员问起来，我就回答达路达，那时，哎，就会那几句海南话。”　　“那你现在会吗？”海欣用黎话问。　　“现在马马虎虎吧。”唐焕梓用黎话回答。　　“你们别讲鸟语呀，糊弄我这聋子和哑巴呀。”尤南山说。“望海这名字不错，但也不灵，当时盼望海南能出油，结果也没望到。”　　海欣说：“头儿，我倒有个想法，咱们这回应该望海了，叫他灵一回。”海欣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那就是以前讲的，作进口油的生意。　　这进出口的贸易，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谁想作就能作的。不过这个大题目真是蛮有吸引力的。三个人乘着酒兴，热火朝天的议论开了。　　海欣讲到了她在美国学的国际贸易的一般规则和通行作法。从进口合同的买方询价，要约，承诺，到合同价格，货物品质数量到国际贸易术语，还有保函和信用证等。　　尤南山问她：“你讲了这么多，你说FOB和CFR及CIF有什么区别，哪一个比较常用，好用？”　　“FOB是指船上交货，即所谓离岸价格,习惯称为装运港船上交货，买卖双方风险的划分是以船舷为界。CFR条件是卖方租船，买方办理保险，这对买方来说，风险要比FOB的风险大。CIF即卖方在离岸港装船，负责签订运输合同和运输保险合同，凭这些单据即可取得价款。对买方来说CIF是属于慎用的一种。”　　尤南山说：“这里学问还真不少，看来咱们一顿饭功夫弄不明白。海欣，你抽时间给我们讲几天课，好不好？然后再辛苦一下，搞个书面的作战方案，详细点。”　　海欣答应她抓紧时间准备。　　大家继续喝酒吃菜，海欣碰了两杯之后就坚决不喝了，说在大庆那次喝那么多是舍命陪君子，现在回来了，可不喝了。　　三个人喝了半瓶威士忌，剩下的打包拿走。又一起搭车到东湖散步喝茶。　　东湖和西湖是海口人的爱去之处，尤其是晚上在湖边散步喝茶的人很多。东西湖也称海口人民公园，位于市中心的大英山，始建于一九五四年，一个五七年再次扩建。叫大英山，实际是一座平缓的小土山。但公园位置好，建的很有特点。公园正门山坡上，屹立着海南解放纪念碑。纪念碑建于一九五四年四月，是为纪念长期坚持琼岛革命斗争和英勇渡海作战而牺牲的烈士们而建造的。碑正面有“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八个大字。大字下层碑座中镶嵌着一块铜板，刻着老一辈革命家朱德的亲笔题词：“长期坚持琼岛革命斗争和英勇渡海作战而牺牲的同志们!你们是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你们的英勇行为对解放琼岛和全中国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烈士们的功绩永垂不朽!”　　顺着山间坡道往上走，但见花木盘山，古树盖顶，眺望海口夜景，灯光闪烁，车水马龙。公园两侧有东、西二湖，恰似晶莹的明珠镶嵌两旁。湖畔椰林翠绿欲滴，晚风凉爽怡然。东湖比西湖略大，呈椭园形，湖中有湖心岛，岛上楼阁古香古色。湖光山色，椰影婆娑，泛舟点桨，令人心旷神怡。公园给海口人开辟了一个免费休闲好场所。　　在湖边一个茶店里，没有闹市的喧嚣，没有人群的拥挤，没有强光的照射，只有轻爽的晚风吹来，只有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三个人坐下来，要了一壶龙井，老板又给送了一碟花生米，一碟葵花籽，一边品茶，一边聊天。　　聊了一会，唐焕梓的BB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哎，孩子晚上发烧，老婆让我回去，对不起，对不起，我先告退了。”　　尤南山说：“那我们都撤退吧。”　　唐焕梓说：“这里环境空气多好呀，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一步，不好意思。”说着起身告辞离去。　　尤南山端着茶杯，慢慢品茶，他觉得单独和一个女孩子女同事在一起，有点不得劲。　　海欣看出来了，主动说：“是不是孤男寡女不好意思了？大经理，亏你还吃过洋面包呢。”　　尤南山脸色微微一红：“叫你说的。”　　海欣说：“你还记得那次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墨西哥湾玩的那次吗？那景色跟这差不多，但总有一种异国他乡的感觉。”　　“记得，那次你好像穿了一件红色T恤，挺火的。”　　“谢谢你还记得我穿了什么衣服。”海欣笑着说：“从那以后再没有去过吧，嫂子给管住了吧。”　　尤南山承认以后再没去过，主要是培训课程时间紧。　　海欣笑着说：“你们男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不愿意披露现实。你回国工作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是怕嫂子不高兴，还是怕我缠上你？”　　“都不是，都不是，是走得急。”尤南山招架着，“咱不说这些好吗？”　　“怕什么，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你怕什么，怕家庭不稳，不会的。你这样一个好男人还怕家庭破裂？”海欣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尤南山也嘿嘿跟着不自然地笑起来。　　“你放心吧，我开开玩笑，我哪能轻易当第三者呢？”　　尤南山虽然是过来人，但还是接受不了这一代年轻人的思维和生活方式，经受不住海欣火辣辣的眼睛。　　“买单了，要回家休息了。”　　海欣说：“咱们从那边散步出去吧。”　　天大黑了，散步的人少了，剩下的大多是一对对情侣，在椰子树影下漫步。　　尤南山和海欣沿着湖边小路，慢慢走着，谁也不说话。海欣把胳膊挎在尤南山的胳膊上，身子靠在尤南山的肩头慢慢走着，一直到园门出口，尤南山推开海欣，“你先打的走吧。”　　海欣说：“一块走嘛，先送你。”　　尤南山说：“你先走吧，我这儿近，我再搭一辆。”　　目送海欣离去，尤南山站在那里凝视了好久，然后一步一步向回宿舍的路上走去。　　　　第十一章 进口贸易　　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得到了股东双方的支持，环岛公司进口原油的贸易项目启动了。　　按照海欣编制的作战方案，先搞市场调查。国际市场原油供应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之后趋于稳定，价格在每桶20美元上下波动。欧佩克成员国12种原油组成的欧佩克一揽子油价每桶18.9美元，纽约石油交易所期货电子盘每桶20美元，交易区间20-21美元。阿曼油价和塔皮斯油价比较易于接受。而国内油价还未放开，原油价格相对国际油价大约每桶差5美元左右，差价比较大，扣除中间环节的各种费用，利润是很明显的。　　作原油进口贸易最重要的三个环节，一是有无进口配额。国家计委和外经贸部每年都下达一定数量的进口指标，因为国内需求缺口很大。按去年的统计数字，全国年需求原油近1.8亿吨，而国内自产油为1.4亿吨，4000万吨原油需要进口。具体操作一般由外经贸部下属的中国五矿进出口公司和中国石化产品进出口公司来作。分给地方的配额主要在广东，福建，浙江等沿海身份，海南也有一部分配额。海南的配额指标，由海南石化厅出面争取的，也是顺理成章。第二个环节是，有无进出口资质的公司。环岛公司是不能经营进口原油贸易生意的，必须委托一家有资质的公司，目前可以委托外经贸部下属公司来操作，国企公司，应该是有保证的。第三个环节是有没有钱，按一万吨计算，大约得投入流动资金一千万人民币。经过双方股东公司领导再三商讨，最后下决心以CNC母公司担保的的方式，为环岛公司从中国银行贷款创作条件。　　原油进口贸易还有三个大的风险。一个是价格风险。电子屏幕上的现货和期货价格时刻在变，影响价格的因素很多，说不定什么一个信息传过来，价格就会上去或下来。在石油交易所招标购买原油的投标书必须对价格作出明确的界定。二是汇率风险。对外贸易是要付美元的，美元和人民币的比价虽然基本稳定，但也是有小幅波动的。三是货损保险的风险，保险是很重要的一环，保险覆盖的界面要很清楚，一旦发生货损应该能够争取得到及时的赔付。　　尤南山一心想把这件事干成，闯出一条路子，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