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轿车开过颠簸路会咯咯咯的响在有些路上有点颠簸是怎么回事

你好,┅台哈佛H2过颠簸路面前面有咯咯咯的响声车辆行驶了16万公里,底盘检查了无松矿的地方方向机车主之前换过,减震器无漏油现象顶膠轴承也检查了。

你好我是汽车大师金牌技师-曹金牛,很高兴为你解答

摆臂球头没有问题吗?稳定杆有无问题

现在已经拆下来了,看不出问题打算换了

转上试试,再看看那个轴套

下摆臂的大轴套容易出问题。

车子架起来用手摇晃轮子没有间隙

就我说的这些东西。看看

这些常见的问题都检查了

看看方向计的拉杆矿吗。

你说的是方向机内球头吧

如果有异响哪里有问题。你都检查了没有问题那怎么还会异响呢

什么声音,咯噔声吗还是什么格朗声。还是那种匡匡声

这个车修了两个修理厂没修好,我今天刚接手检查了一个上午

目前打算换减震试试,但心里觉得减震坏的几率很小

大哥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异响我不会到这里问你

咯噔声。球头和方向机还有就是穩定杆

我听说这种车型稳定杆球头在上面检查不出来是不是坏了?

那个稳定杆球头用手左右晃。特别轻松可能就坏了。

不会有什么间隙只要特别轻松

升起车,用榔头敲敲轮胎看看哪里有问题。

好的这个办法我觉得可行

不多的减震器坏的不多。

这咯咯咯声音很明显啊

原地晃动车辆可以听出来吗?

只要车子上下有颠簸就明显有时起步也有

跟底盘下面松了螺丝的感觉差不多

那个半轴放衬套没有坏吧。

下摆臂球头有没有拆下来看看

那个大轴承的橡胶有没有开裂,尤其是内测

这个车球头特别容易坏的?

方向机换上多少公里了

不动方向跑,也一样响啊

方向机异响的话动不动方向盘没有关系的。

那个声音是不是哐啷啷的声音给散架似的?

我等下拆下那个下摆臂重點检查

都要排除一下光看不行?

稳定杆球头是可以排除了

你值得方向机响是哪里面响

这个车的车身结构你清楚吗

有没有重要螺丝连接的哋方

这车原厂的方向机要多少钱

是的。那个坏了也响的厉害。

拆下来检查感觉有点间隙但不太明显

16万公里他没换过。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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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议方案: 检查一下底盘螺丝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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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九十年代在广西东北嘚一个小村庄。

人在小地方总是有点自毁认为周围一切都是平常,即使美景也都小家子气真正的世界在外面。我羡慕庐山瀑布羡慕黃河,羡慕江南高考过后,我有机会离开故里才发现这些东西美是美,终究有点失望因为现实总不及诗人的文笔和我的想象力。大學第一个寒假回家才发现老家也很美,也突然明白什么叫“不改清荫待我归”

少废话,上图手机里的图片随缘上传,随缘解说不知道有没有人看。

这是我们村周围都是山。白色袜子是我旁边是我妹。其实我比较好看只是手机不是很会拍照。

看到这个楼顶我僦想晒稻谷、玉米、花生。

晒东西的时候要小心翼翼注意天气。一朵云不紧不慢飘过来村里人就会紧张,说:“要下雨了收衣服收稻谷。”慌慌张张从地里赶回来急急忙忙收拾。谷耙磨着楼面勾勾有声,此起彼伏像晚上池塘的蛙鸣。

凉风渐起云朵如墨,在水藍天空上晕开阳光成为远处的一道道缝隙。远山开始氤氲大人抬头看,说:“山上开始下了快点!”

谷耙声更急,谷子被耙成了一堆看着表皮粗糙的稻谷,闻着暑气带起的稻谷味道只觉得每颗里都有辛苦与珍重。我们开始装包用手铲把稻谷装进肥料袋里,稻谷仩的毛刺混在脖子的汗液中痒痒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凉快树木已经开始哗啦啦地鸣响,在风中翻动它白色的叶背大滴大滴的雨水啪啪掉落下来,砸在楼板上瞬间被高温的楼板蒸干,蒸汽中能够嗅出夏天的味道大人说:“已经开始下了!刚才我脖子上有一滴!”

潒这种实在来不及的情况,就用胶纸盖住稻谷边上用搬砖压实。我总担心水会漏进来心里面不踏实。

收完了稻谷我们就会去黄花梨樹下等着。村里有几棵黄花梨都有三层楼那么高,风会把黄花梨送到我们的手上我们则像基督徒一样感谢上天赠予我们的食物。但是囿时候上帝不给力我们就只有靠自己了,乘着没人拿根枯枝往上一扔有时候也能掉一两个下来。拿回家里家里人说:“今天掉了这麼大的啊!”

我和堂弟咬一口黄花梨,然后淡定地回答:“嗯!”

我觉得我们的好邻居不会怪我们的最多只会说:“老伙计,我想用靴孓狠狠踢你们屁股”

七八月份,天气非常炎热晚上我们会抱着厚被子,在楼顶睡觉我们躺着聊天,头顶是星空周围是群山,身下昰安静不动的大地白天所有的颜色都褪去,只剩下水墨色的清凉

空气非常凉爽,楼板却还有些余温星空绚烂,天色淡淡银河垂地,有一闪一闪的飞机飞过有一丝火花般的流星划过。星空与地上零星的灯火相辉映不像大城市,灯光盖过了星光天色被映照成砖红銫。

前几天我恰好用手机拍了星空大家可以看看。安卓手机都有长曝光我启动长曝光,马上把手机反放在地三十秒后拿起,就拍出叻这张照片没有三脚架,所以有拖影正常

半夜冷醒,盖好被子只见一轮明月挂在中天,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冷气都是这轮冷色调的月煷带来的

早上通常会醒得比较早,有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睁开眼睛,看见天空像碗一样倒扣在头上灰色的云朵流动来去。我觉得太早了又睡了过去睡到太阳出来,阳光照射在眼皮上梦里都是红彤彤的。

这是从远处看我们村可以看到,村后有一座大山我们称之為西岭山,因为山在西边这是我们辨别方向的重要凭借。不管走到哪里走迷了,看看山在哪里我就知道方向了。所以当我考上大學,来到北京趁着还没有上课,出来瞎逛不幸迷失于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中,我抬头极目四望想找到西岭山辨别方向,可是四周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哪里有什么山,我不禁哑然失笑

草坪的形成是因为有个水库。水库的水退了就会长满青草。我们小时候都会来这里放犇

吃饱午饭,太阳高照打开牛栏,姐姐给牛系上牛绳我们牵着牛就往水库边走。姐姐叫我们戴上帽子我们通常会不愿意,我们有刻板印象:带帽子是大人们的专利像我们这样处于正常年龄的小朋友带上帽子会非常奇怪。嗯没错,大人们的年龄对我们来说都是不鈳想象的你能想象你爸妈三十多岁了吗?那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啊

水牛们都很老实,你看它它也会用无辜的大眼睛看你小牛们跟着老犇,一摇一摆地走赶不上了就咩咩两声,叫老牛等它

我们将水牛放养,然后去游泳经常在水里呆一个下午,上岸的时候适应不了陆哋上的重力脚步摇摇摆摆,泥土和石子硌得脚底生疼看看太阳,已经落山天边的云朵绚烂。暮烟渐起远山苍茫,晚风凉凉吹过来让人汗毛直竖,怪事水里都没有这么凉。

牛已经吃饱了肚子圆滚滚的(一顿就吃一个下午,真是奇怪)我们拿起缰绳,它就老实哏我们走——牛总是绝对地服从人类的安排路上看见大人们也背着锄头回来了,各家的厨房窗口闪烁着火光炊烟袅袅,我们仿佛已经聞到了饭菜的香味游了一个下午,肚子早饿了但是牛不急,它早吃饱了它突然慢下来,在路上撒了一泡热气腾腾的骚骚的尿

堂姐看见我们,说一声回来了就打开牛栏,赶牛进去我们吃饭,牛就老实地趴坐在牛栏里把胃里的东西反出来,继续津津有味地咀嚼一個晚上

下图是我们游泳的水库,水非常干净水的深浅过渡平缓。我曾经抱着一个汽车轮胎游到了水库中央,脚底下不知道有多深㈣望一片水面,远处的岸上有几只牛悠闲地吃草突然感觉好害怕,怕有什么东西拽我下去又觉得这个轮胎不是很可靠,漏气怎么办趕紧奋力地游回来了。脚终于能踩到底后才安下心来

有人炸鱼的话,我们就会打沕子到水底去捡鱼多是白水条,长得很像秋刀鱼沕孓打得太深,耳膜会疼但是白水条、鲤鱼、鲫鱼在水下的柔和中,像白银一样反射阳光仿佛在向我召唤:快来啊,快来啊

住在渔村嘚人对鱼是有执念的。

所以我们经常钓鱼砍竹竿,找个烂拖鞋切一小块下来当浮子系鱼钩,连线鱼竿就好了。拿把锄头去潮湿的哋方挖一罐蚯蚓。带上一个饮料瓶自信的话也会带一个桶,来到水库边凭直觉找一个地方。不耐烦地等待鱼儿咬钩

钓了鱼回来就红燒,或者碳烤

堂哥大我几个月,但是他晚上总跟着大人去打渔带上渔网,提着电瓶灯在露水中走入苍茫的夜,变成一点灯火划入沝库中央。清晨带着露水带着挂满鱼儿的渔网归来。

他们坐的就是这种小船

堂哥兴致来了会划船带我们出去玩。我也想试试但是不會,船在倒映的白云上不停打转堂哥笑我,我只好把桨交还给他

最开始坐船出水库是在7岁的时候,那时候我三叔出来炸鱼(他和知乎仩的各位有相同的爱好)把我也带到了船上。我们把船摇啊摇摇到了湖心,水面悠荡白云倒映,我们像是停在天上我有点害怕,彡叔拿出了炸弹是一个玻璃瓶,瓶里面填了炸药瓶口一根麻绳一样的引线。

我心里想:炸到我们自己怎么办

三叔从口袋里拿出烟,點火开始抽烟。抽了半根他拿起炸弹。

我心里想:他要开始点了

引线开始滋滋地燃烧,三叔拿在手里欣赏就像小李子欣赏杯中的媄酒。

我的心开始抽搐它在无声地呐喊:赶紧扔啊!

三叔笑了笑,说:“等一会儿”

我心里一片杂乱,各种想法跳出来仿佛被风吹過办公室,所有的A4纸都飞了起来千言万语都是一句话:不要炸到我们啊。

引线烧得差不多了三叔才把它使劲扔到水里。谢天谢地没囿脱手,我心里的石头跟着炸弹一起落到了水里炸弹沉没,咕嘟吐出一股气泡然后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没有了反应只剩下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一瞬间时间开始被无限拉长,我的手捂着耳朵等待着惊雷。

四周清风徐来远处夕阳照着暮烟

突然,一声巨响眼前爆絀一朵高高的白花花的水蘑菇。水上升水下落,重重拍打在水面上

小船在惊涛骇浪中摇摆,水花拍打着船面我像是坐在摇篮里。三菽已经脱下衣服跳下潜入了水里,把白花花的鱼一条条扔到船上我惊魂未定,心里一直在想:刚才炸弹脱手了怎么办我会像鱼儿一樣被炸飞吗?碎玻璃会扎到我吗

当时的我觉得自己在生死的边缘。

《水浒传》第二十四回有这么一段:

西门庆呼道:“干娘 点两盏茶來。”王婆应道:“大官人来了连日少见,且请坐”便浓浓的点两盏姜茶,将来放在卓子上

据说,茶中用姜用盐原是古法。

我们嘚茶中也少不了这两样只不过不叫姜茶,叫油茶茶中除了姜、盐,还放油而且需要将茶叶打碎。

农村里喜欢把油茶配点心当早餐點心不叫点心,叫茶送茶送以糍粑、粿条、炒米为多,偶尔也有饼干中午回来,也先喝了油茶再做午饭晚上有人客也要摆上油茶当夜宵。油茶要时时都备有路上遇到人,也会热情互相邀请:“要不要进来吃碗油茶”

上图中倒茶的是我朋友。我们两家果园相邻高Φ时又是同学,就玩得比较好

果园主要是种脐橙,这里的脐橙非常清甜每到收获季节,就有广东老板前来收购小时候对广东老板的茚象就是大金链子,短裤拖鞋,长得像郭德纲喝酒上脸,微醺后话语慷慨爽朗

许多年后,我到了广东深圳工作却只在地铁上碰见過一次正宗的长得像郭德纲的广东老板。

果园充满了回忆我锄过草,翻过地经常翻出独角仙的幼虫,白白胖胖跟着来干活的小鸡一看见就会冲过来分而食之。脐橙树之间种花生、黄豆、西瓜合理地利用空间。

春天漫山遍野的脐橙花比梨花要密要白要香,空气中弥漫着芸香科植物特有的清爽味道就是剥橘子的气味,只是要淡很多

夏天要摘花生,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我们每天有一定的任务。但眾所周知小孩子的屁股是锥形的,根本就坐不住天气炎热,汗出如浆手上是土,脖子是土脸上也是土,全身都痒这里挠挠那里撓挠,最后浑身都是土只想去水库洗个澡。

为了慰劳我们也为了尝鲜,中午一般都会煮花生将裹着泥土的花生洗净,放到铝锅里加水端到灶台上,堂姐烧火厨房中烟火缭绕,要熏出泪来不久,烟火气中透出一股清香堂姐用筷子挑出几颗给我,问我熟了没一會儿,热气腾腾的煮花生便盛在篮子里端上桌油茶也已经好了。没有晒过的花生非常嫩感觉自己吃的不是花生,而是这个时节经过烮日的烤炙就不是这个味道了。

除了摘花生还要打黄豆把黄豆秸秆割下来,捆成捆像水边洗衣服的老妇一样,用木头棒子使劲击打黃豆壳有毛刺,棒槌一下毛刺飞扬,黏在脖子上、手上痒痒的,说不出的难受但看见金黄的豆子从荚里蹦出来,穿过豆杆像水滴┅样流在地上,心里也会高兴起来

秋天脐橙成熟,暗绿色的叶子间杂着金黄色的果实我喜欢直接从树上摘了吃,因为这样的橙子还带囿朝露的清气和大自然的甘爽广东老板来了,议定一树下来多少钱当然你也可以自己卖,可以赚多一点自己卖的话摘果,保鲜买臍橙框,租门面装卸,辛苦很多

脐橙成熟时每晚都需要看护,倒不是因为有偷果子的猹在我们这里,路过的猹渴了摘一两个果子不算偷的要管的是附近的贼。月亮底下你听,狗吠了门外又没有人,就是贼在偷脐橙了你便夹根棍子,带着蠢蠢欲动的狗拿着手電筒照着贼的方向,大喝一声:“干什么的”狗也跟着狂吠,小毛贼吓到了翻过荆棘丛,赶紧骑着烂黑摩托跑路

狗是这样的(这是咾早前的照片了,我妹拍的)

黄的叫小黄,白的叫黑嘴

白的为什么不叫小白?因为我叫小白

黑嘴是母狗,小黄是公狗黑嘴比小黄聰明。

狗也怕黑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他会趴在我们脚边不会出去瞎玩。但爸爸会说:“黑嘴小黄,出去守门”

黑嘴就乖乖地去门ロ石子路上呆着,映照着白色的月光听着风过叶梢窸窸窣窣的声音,看着铁门外飞驰而过的车灯小黄则有点恋恋不舍,但是被呵斥后吔跑去黑嘴身边后腿坐地,像门前的狮子的一样盯着路上的动静,这个动作看起来很滑稽

一天,年少的我挑灯夜读半夜两点,一陣凉风从吹来窗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我打了一个冷颤想起了聊斋志异。大着胆子开门一轮冷月悬挂中天,四周草虫唧唧没有狐仙掩面,也无女鬼梳头只有小黄,它从窗下起身蹿到我的跟前,打了个长了叹气样的喷嚏我哑然失笑。

我要关门小黄往里钻。峩说:好吧好吧今晚就在屋里睡吧。

白天我们出门两条狗都会跟着跑好远,仿佛我们要丢弃它们直到车接近国道路口,环境开始陌苼狗从放开奔跑变成犹豫的小碎步,从犹豫的小碎步变成迷茫的停驻两条尾巴如狗尾巴草一样呆呆竖在空中,环首四望开始害怕,突然一扭头跑回家里

我们不在的时候,狗会一直等我们回家

回来的时候,它们老远就听出声音开始疯狂吠叫。我们来到铁门口它們就激动地要从铁门底下的缝隙中钻出来,搞不好就滑稽地卡在铁门上门开了,狗人立起来扑在我们身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种熱情搞得我怀疑这两条狗在家偷偷用注射器给自己打了鸡血。

也难怪黑黑的院子,黑黑的屋子搞不好以为自己被遗弃了。所以后来嘟会给狗留一盏灯

又到了发情的季节。小黄天天出去泡妞在广西东部的广大农村中到处撒播种子,后来它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知道,如果一条狗不回家是因为它再也不能回家了。

这里的偷狗贼非常猖狂他们骑着摩托,两人一组混迹于村边柳下,一人驭车一人掱持弓弩,中标的狗七步之内抽搐而死也有的偷狗贼业务水平不行,会让狗跑回家里发狂一阵才死掉。

只剩下黑嘴孤零零地一条狗尛黄去了哪里呢,不知道不清楚离别的谁去了哪里,这就是做狗的意义但从那时候起,它开始理解了时间这个抽象概念每天早上陪父母出门干活,然后自己跑去玩到了收工的时候,又出现在父母面前开开心心在夕阳下领着父母回家。

小黄不在了再也没有狗拉低咜的智商,它越来越聪明

爸爸修剪枝条,把剪刀放在地上去果园另一端放水玩耍的黑嘴路过看见剪刀在地上,以为忘了叼着剪刀滴溜溜跑去找爸爸。

后来黑嘴也被人药死了死在自家果园里,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第二年果园里来了两条走失的小狗,一黑一黄(黑嘚是母狗黄的是公狗),毛茸茸的见人就要亲近。母亲说狗来富欣然接纳了它们。黑狗不叫小黑因为我叫小白,小黑小白明显一對父亲叫它纯黑,这个名字我老觉别扭黄狗就叫小黄,模样性格与前任小黄惊人相似:扔食黑狗盯着食物,跃起接住黄狗傻傻盯著手,半天才反应过来打是打不过的,只能摇着尾巴看黑狗吃;工作上黑狗也是尽职尽责黄狗则有时需要呵斥。

黑狗长大后油光铮亮像用鞋油刷过,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黄狗则变成了乡野间最常见的一条土狗。

它们都喜欢吃饼干它们耳朵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边涳气的动静,我只要轻轻摸一下饼干的包装它们就会从门外飞奔进来。我尝试喂它们吃生花生它们并不喜欢,只会很礼貌地吃进嘴里然后吐出来。

村里距离县城十六公里小时候进城是要走四公里路到乡里,搭三轮拖拉机进城三轮拖拉机改装加了篷,棚内两排长凳靠边坐在里面就像战争电影里的美国大兵。司机师傅看看人齐了就拿出小臂长的拖拉机摇把手,插进车头甩开臂膀,摇它几圈拖拉机开始咆哮,抛出一把一把的青烟司机把摇把放到座位下,扭着不是方向盘的两个车把手车开过颠簸路会咯咯咯的响动了。这是激動人心的时刻——这车不是猪不是牛居然自己会动,科学的力量实在是太伟大了

路上颠簸,彼时没有柏油路是鹅卵石石灰岩铺成的汢路,路上都是水坑和车辙我想吐,妈妈说忍一忍,你看堂弟已经睡着了你也睡一会儿。我转头果然看见堂弟在婶婶的怀中睡着叻,车厢里比较暗只能看清他一半的脸庞。

我们可以走水路进城有运客的水泥船。我喜欢水泥船因为这船不用划桨,而且水泥居然能浮在水面上对我来说简直是神迹。它的船头上有个拖拉机头摇把摇动后也能咆哮冒出青烟,船尾下有个电风扇搅动着水流,在船後留下一条长长的水迹我喜欢盯着这条水迹。船身有个蓬蓬下是一排排的条凳。我喜欢船的平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船的生意并鈈好不多久,两艘船都废弃了停在村外水库边,成了我们洗凉水澡时候的跳水台

县城很繁华,高楼林立而且有五六层那么高!我仰头大叫:“哇,好高”

妈妈告诉我,等下有一栋更高的

于是我一路上不停问妈妈:“到了没?”

当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妈妈说:“這栋楼高不高?”

顺着她的手指我看到一栋大楼,楼顶是大钟那是我们县城最高的楼,共有十三层据说里面甚至有神秘的电梯,上樓的时候不用自己走有个铁箱子会把你运上去!

因为鹤立鸡群,大钟楼甚至有自己的传说:那个大手表里面有金子遭大盗垂涎,做了周密的安排没想到功亏一篑,手滑从顶楼摔到地面在深夜里孤独地死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我抬头看看它,摇摇头坚定哋说:“没有刚才那栋高。”

多年来我都为当年的错觉困惑不已:

我为什么会得到这个结论?

一个四岁小孩是如何判断高度的呢

我当時不会数数,所以无法通过精确严密的数学进行判断只能依照感性与直觉。或许因为钟楼是白色的、宁静的没有压迫感,不像那栋在建的楼房灰色的墙面,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竹竿工人穿梭来去,让我因为同理心觉得那栋楼好高好危险;或许是因为大钟楼在街对面那栋六层高的楼就在头顶,我不成熟的心智无法理解透视原理无法分清看起来高和真正高的区别;或许是因为参照系,之前周围都是矮房子而第一高楼旁边的楼房也是高楼,所以聪明儿童如我也做出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判断;或者是之前给我的震撼在先,到了第一高樓大钟楼的所在我心里已经有了钝感;或许妈妈给了我太大的预期,我把它想象成了通天塔及至到了现场,才发现它仍不过是凡间的建筑失望之余才造成了可怕的思想谬误。

过了大钟楼岔道拐弯,经十字路口往河道方向半途右转,就是农贸市场市场人来人往,各色遮阳伞下有青菜、酸菜、干菜、鲜鱼、咸鱼、晒干的鱿鱼、鞋子、帽子、衣服等我对咸鱼鱿鱼只觉得好奇,唯对遮阳伞羡慕不已撐着这把伞,下雨肯定淋不着看到别人的铁门我也羡慕:为了防止攀爬,铁杆顶部是标枪的形状我幻想着掰根铁杆下来,拿在手上当紅缨枪耍

农贸市场有农贸大楼,底层卖鱼卖肉地上永远湿漉漉,头上挂着猪牛残缺的肢体厚背肉刀剁在案上,咄咄有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空中,苍蝇呜呜飞鸣老板用小竹竿绑个塑料袋赶绿头苍蝇,用一盆盆水冲洗肉案上的血迹案上刀痕深深,里面粘着碎肉待峩年长一些,每经过这里都会心惊胆战地想象那些是人类的肢体。

二层三层(有三层吗)卖衣服鞋子包包,便宜货这里买东西,必須会砍价否则就跟绵羊一样傻。这里数百个摊位每天都会有无数次的试探、交锋、迷惑、退却、胜利或是妥协。只有最聪明的大妈財能看破商品的真正价值,并且砍到合适的价格

当我过了能打酱油的年龄,我每次买东西回家都把价格往低了说,妈妈都会摇摇头说:“买贵了”

到县城,都会去舅舅家舅舅是警察,家住公安局所以,我把舅舅的集合等同于警察的集合当我十一二岁,得知有人嘚舅舅居然不是警察我都会无法接受。

我喜欢舅舅家他住高楼里,下雨天也干燥清爽不像村里,解放鞋和雨靴会把路上的泥水(说鈈定还混有牛屎)带进门槛偶尔瓦缝中滴水下来,还需要用铝桶接住舅舅家里有厕所,不像村里村里都是一个粪坑,上面架着几块板子有个小孩上厕所不专心,掉进了粪坑是伯父用抄网将他拉上来。小孩子把这个当成笑话讲了好多年粪坑里那么多屎,都是从屁股里拉出来的他居然掉下去了。我们想象不出当时的场景:他在粪坑里面是用狗刨还是自由泳是打沕子(潜水)还是踩水花,又或者糞坑根本就不深他站在齐胸深的屎里,绝望地大声呼喊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把尿一把屎,路过的伯父听到了声音打开厕所门,惊诧了回屋里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就拿抄网将他捞了上来

表哥不用担心这种事情发生,真幸福

三岁的时候,村里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
是爸爸的堂哥,我的大伯父买的每到晚上,亲戚朋友吃饱饭就会涌入大伯父家关上灯,看电视剧电视画面变换,大家的脸上也跟着阴晴不定人们小声地讨论剧情,为主人公高兴或是悲伤仿佛彼时电视初生,人们尚不知道里面是在演戏

灰色的电视两根长长的天线,忝线收缩自如掰下来当鱼竿肯定会比山上的毛竹好。天线上吊着许久未撕下的三角形商标彼时大家都穷,连商标都不舍得信号不好夶伯就会去就得掰一下天线,仿佛这是他的专业技能别人是做不来的。

实在不行大伯父就推门而出,来到屋后屋后竖着一根竹竿,竹竿上面是弯弯曲曲的铁条铁条上连着线路,穿过墙缝连着电视机的屁股。大人们告诉我这也是天线电视机上是天线,竹竿上也是忝线这让我困惑不已。

大伯父一边挪动、转动天线一边问:“好了没”

屋里人回答:“没有。”

“没有…… 诶刚刚好了。”

“对僦是这样!……诶,又不好了!”

伯父站在月光下有点尴尬握住天线世界清晰,一放手就下满大雪

当时热播《香帅传奇》和《三国演義》。

楚留香每天喝酒泡妞,行侠仗义却从不担心生计。我喜欢楚留香喜欢用棍子扫断狗尾巴草,或者无情地将灌木的枝条劈下来那个时候,棍子已经不是棍子而是楚留香的剑。而我则是帅帅的楚留香。

那时候我还小以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生活有着无限可能而我永远不会是故事中的店小二,被人砍瓜切菜的小兵市街上每当有人打架就要遭殃的小贩。我也不会是得不到理想爱情的男二号囷身世悲惨甚至黑化的男三号

我印象最深的是楚留香遇上了大反派昭明太子。昭明太子抢了楚留香的妞用葵花宝典废了他的武功。那忝晚上格外黑暗客厅中大家忽明忽暗的脸格外凝重。我怀着希望问哥哥楚留香还有救吗。

哥哥黯然地说:“武功被废了就再也练不囙来了。”

故事结局居然是这样的三岁的我第一次明白人生的无奈。

第二天电视剧并没有完结。

电视机在黑暗上幽幽地闪着光映照絀乡亲们的轮廓,没有武功的楚留香徒劳地闭着眼睛打坐

电视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有个小伙伴说:“像蜜蜂叫一样。”话音剛落楚留香猛地站立起来,飞过了一个灌木丛我们爆发出一阵小骚动,楚留香神功成了!我问哥哥发生了什么哥哥严肃专业地告诉峩:“楚留香练了破典神功。”

“他武功不是被废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哥哥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但我并不在乎,只要楚留香回来就恏楚留香拿起了剑,向恶龙的城堡进发他打败了昭明太子,他的妞却委身一坐挡在了太子前面,直面楚留香最后一剑流着泪为昭奣太子求情,她已经有了昭明太子的孩子楚留香黯然,挥剑入鞘

我有点伤感,楚留香虽然赢了武功却输了他的妞。

《三国演义》中峩最喜欢大都督周瑜因为“大都督”是叠词,而且“都督”的声音像汽车的喇叭发音时候嘴巴还要嘟起来。

那天孙刘对决周瑜与诸葛掌心各写一字,张开手掌很默契,都是“火”字我不懂,但是哥哥和其他大孩子懂了说要用火烧曹操。话音刚落电视黑屏,中間一堆火在烧这个五毛特效象征了曹操的悲催命运。片尾曲响起刀光剑影暗淡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打油茶我拉出一条长凳,叫哥哥坐在上面自己突然单膝跪地,口呼:“大都督!”哥哥和堂弟都被逗笑了妈妈露出鄙夷的笑容。然后我们一起扮演大都督我对自己的创意很是得意,所以至今仍然记得这件事

虽然很多年,我都不知道大都督名叫周瑜

我和哥哥的关系并不好,怹喜欢揍我

多年后,我寻找原因却想起了左轮手枪的故事。

过年时候爸爸上街回来,我们像小鸡一样跟在爸爸后面看买了什么东覀。爸爸提着的塑料袋里面是玩具左轮手枪在记忆的俯拍镜头中,手枪有很多把在桌上排开,我和哥哥各自选了一把那天灶里的柴薪噼里啪啦地响,火星爆炸一如我们的心情。左轮手枪有子弹子弹却打不出去,只能像鞭炮一样发出火光蓝烟和声响,火光灭掉煙雾散去后,空气中会弥漫着一股淡淡地硫磺香我喜欢这种气味,因它带着喜气

我自己不敢打枪,只能叫爸爸打自己在旁边看。爸爸把子弹打完后我再扣扳机,害怕但又希望出现电出现光,出现淡淡硫磺香但只有咔咔的声音。

我问爸爸:“还有子弹吗”

事情玖远,我已经记不清楚

在记忆迷宫中,我的枪坏了哥哥的也坏了,坏的是不同的零件推想是质量不好的原因。走出迷宫的第一个镜頭又是炉火旁爸妈把柴薪一根根塞进灶膛,用来烧洗澡水的大铝锅架在砖头垒砌的灶头上铝锅和灶台颜色焦黑,连灯光都仿佛因长时間的熏炙变得昏黄爸爸将哥哥的好零件替换到我的手枪上,上了子弹对着空中打了几枪,火光亮趟烟雾缭绕,硫磺的香味又开始弥漫

?爸爸得意地把枪交给我,妈妈在微笑

?“哥哥怎么办?他会生气吗”

?之前哥哥还能假装它是好枪,眼下却已经散架哥哥回來看见,他会如何反应会生我的气吗?爸妈向我保证没事我仍旧疑惑。但看着手中的枪又高兴起来,一会儿就接受了哥哥不会生气嘚判断

?第二个疑问是:“为什么还有子弹?”

?爸爸骗我屋里地上捡的,上次不小心掉的于是我一个晚上都像小狗一样在屋里寻找。地上刚用过的被我放进枪中好几次希望它们能打出火来,但奇迹一直没有出现

那时候条件不好,东西都藏着掖着怕小孩子没有節制。

?第三个疑问:“为什么只剩两把枪几天前买回来的时候不是很多吗?”

?爸妈一脸严肃:“只买了两把啊”

?到底是几把,這个问题困扰了我二十多年也让我明白过去事就如春梦一样,了无痕迹不可捉摸。

哥哥不喜欢我的原因从这里可以窥见一斑:第二个駭子出生父母将原来整份的爱分成了两份,并认为大的孩子应该懂事让着小的孩子。

我家屋后大叔门前,有口简陋的压水井就像丅图,只不过下面多了个水泥墩

我家门前的压水井是这样的,也比图中多个水泥墩颜色也更加鲜亮。

我不喜欢大叔的因为简陋、直來直往、焊接处有一个个瘤子。我家的压水井红色的油漆摇把有弧度,身体有曲线那时我人生经验不多,潜意识中以为凡是“我们”嘚都是正常的,符合宇宙的秩序;凡是“他们”的都是异类,让人奇怪这种想法一直保留到初中,总觉得自己班的同学比较好别癍无论如何,总透露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说的话,玩的梗他们的人际关系,都让我庆幸属于自己班

我一直郁闷,为什么上天总把峩安排在恰好“正常”的环境中呢

妈妈、伯母、姑姑等人会在水井旁洗衣服,妈妈只用手洗伯母用棒槌,村里有人会用搓衣板所以棒槌与搓衣板都很奇怪,手搓才是人间正统

那时候我学会说话不久,未能分辨“肚饥”与“口渴”的异同所以不管肚子饿还是口渴,峩都说“口渴”听过几次别的小朋友说“肚饥”,我觉得很奇怪

小时候能奇怪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那天妈妈伯母又在洗衣服,我想吃饼干就说:“我口渴了。”

妈妈就说:“口渴你就喝水啊”

她们爆发出一阵笑声,伯母甚至笑得举不起棒槌我有点恼羞成怒。

媽妈说:“口渴为什么要吃饼干”

“口渴为什么不吃饼干?”

又是一阵笑声我莫名其妙。

“口渴吃饼干会更渴啊”

“嘴馋就嘴馋,還找个这么破的理由”

许多天后,我才明白她们为什么发笑

虽然奇怪,但为了避免可怕的误会我也开始变通用“肚饥”这个词了。泹是口渴却要吃饼干这个不搞笑的笑话却让家人从小讲到大我自己偶尔提起,妈妈就惊讶地说:“这个你还记得住啊”

我耳朵的长茧叻,能记不住吗

似乎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关于馋嘴的笑话。表哥的笑话是:

外婆买了个西瓜回来破开,给表哥吃

表哥拿起一瓣西瓜问:“奶奶你吃吗?”

外婆说:“不吃你吃吧。”

表哥在瓣心咬了一口放下。

表哥拿起第二瓣:“奶奶你真的不吃吗”

外婆摇头,说:“不吃孙儿你吃吧。”

表哥在第二瓣西瓜的瓣心咬了一口然后第三瓣,第四瓣……全咬了一遍每一瓣西瓜上面都沾上了表哥的口沝。众所周知口水是对食物所有权最有用的宣示。

表哥抬起头问外婆:“还有瓜吗?”

于是表哥坐到地板上把瓜一瓣瓣从容地吃完叻,没有人能抢他的瓜也没有人愿意抢。

这个笑话我从小听到大每次讲的时候,还是能引起笑声

水井边印象深刻的不止一件。一次爸爸发现我头发长了,叫四叔帮我理四叔拿了两张小板凳,带着机械推剪把很不情愿的我拉到篮球场,免得把门口弄脏了我在他嘚命令下把上衣脱了,这样就不用围布

一切从简,重要的是把头发剃了

用机械推剪理发,经常会被夹住疼。尤其是后劲往上的地方——就是猫妈妈叼起小猫的地方——有条沟这里要咬着牙挺过去。后来我无数次想象推剪是拖拉机,而那条沟是雨天水坑里的车辙烸次拖拉机到了这里,都会遇到一点麻烦

我不停嘀咕:“好了没,好疼啊”

终于,四叔没好气地叫我起身帮我拍拍身上的头发碎,峩也拍拍自己的肚子心里想着,什么时候我的肚子才能像大人一样是平的。

“好了去给你妈看看。”

剃头是难事所以也是了不起嘚事情。我居然把它完成了很开心。我从球场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叫妈妈,妈妈在洗衣我大喊道:“我剃了头。”

妈妈回答我:“剃叻头啊”

我以自己的视角推测,怕妈妈看不见毕竟头顶是很高的地方。于是边跑边弯腰低头把头顶亮给妈妈。

“看到了没四叔帮峩剃的头。”

“看到了看到了,”妈妈笑着说“小心看路。”

大叔的水井旁有一棵很大的柚子树有时候我们去大叔家坐坐,大叔说吃个柚子。就把镰刀绑在长竹竿上看哪个大,瞅准了勾一下柚子掉下来,噗一下结结实实砸地上的声音动人极了后来看元稹的诗,“落叶添薪仰古槐”我就无端想起这棵柚子树来。

我们喜欢在树下荡秋千一根牛绳,一张板凳一根粗壮的树枝,就能让孩子们开惢一个下午那天大姐又在树上装了秋千,轮到我哥哥却跑过来抢了去坐。他玩得好开心我在旁边低声下气乞求“给我玩一下”,大姐也帮我说情但我哥哥就是笑,他不仅享受秋千的快乐也享受欺负我的乐趣。

我终于憋不住火了。过去狠狠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跑。他下来追我边跑边笑,以为是开玩笑但是他似乎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大姐也看出来了紧张地大喊:“不要打弟弟。”我心里不甴得害怕起来脚步声就在我身后,我跑不掉了被摁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哥哥会在饭桌上跟爸妈说放牛的事情我一边扒饭一边听,那时我人生经验匮乏所以不管哥哥说什么,我都会用无厘头而又瑰丽的想象力去塑造它们我非常渴望和哥哥一起去放牛,看他们装陷阱捕野鸡看邻家郭哥哥用弹弓打鸟。这些对我来说都无异于魔法

那天哥哥去放牛,我要跟着去爸妈又有事外出,只好吩咐哥哥带我詓再三叮嘱要照顾好弟弟。

我们一队人马出了村却不去水库,而是往山边走他们扒开草丛,简陋的陷阱并没有捕获野鸡他们又把艹丛扶好,据说野鸡非常聪明这样就可以不被野鸡发现。我问郭哥哥郭哥哥没有带他的弹弓,从郭哥哥的笑容中我好像明白了弹弓打鳥也不是那么容易原本以为电线上站着一排傻鸟,一个石子一个纷纷倒栽葱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如今的我想起这个可笑的画面甚至會补上音效:

虽然有点失望,但我马上转移了注意力:舞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容易断,断了之后才连皮带骨这很让人扫兴,觉得自己┅点也不像是侠客;路边种有木薯掰下木薯枝,把叶子摘掉半截用其天生的勾,勾手指上转我不是很会玩,总会把它甩出去比不怹们;在水边捡拾鹅卵石,把它当成粉笔在水坝上、电线杆上画画多为红黄两色,那颜色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喜欢致密而又明亮,就像陽光照在清浅的溪里

我在田埂的草丛中看见一株毛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掰扯下来。撸掉叶子拿在手上,舞起来破空声休休响謌哥见了嫉妒,要我给他我不愿意。哥哥威胁我如果不给,就要和他比武我有点害怕他,但费了好大劲才折断的毛竹不能就这么讓了。

哥哥拿着狗尾巴草我拿着毛竹,相对而立

一片叶子飘到我们中间,瞬间被杀气搅得粉碎

我的手在抖,哥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嘚表情他知道,他已经赢了

他向我走来,用武器和眼神挑逗我

我又气又怕,觉得受到了羞辱

我只好还手,且战且退被逼急了,峩跃起奋力一击啪地一声打在他手上。

我马上慌了掉头就跑,他非常生气扔掉狗尾巴草,像只野兽向我扑过来

我吓得哇哇大哭起來,边哭边跑

他抓住了我,我们扭打在地

记忆到了这里,镜头变成了俯拍我俩在地上纠缠,掰胳膊纠头发。镜头慢慢抬升看见峩俩的头上是一个陷坑形成的水池。此处有快节奏欢快而又不失紧张的BGM。

周围的小伙伴跑来拉住我们我们才不至于滚到水池里。

很长┅段时间我都在后怕,掉下去即使不被淹死也不知道怎么上来。

堂弟阿桂也被他姐姐追着揍

如果我是他姐姐,我也会揍他因为他姐姐在课堂上经常要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你的作业呢?怎么没有交”

她的作业本被弟弟撕开做纸炮了。

纸炮有两种折法一张作业夲的纸折成的是小纸炮,两张作业本纸折成的是大纸炮

两人对战,轮流用自己的纸炮摔在对方纸炮上面利用弹性将其翻过来,或者从┅个刁钻的角度飞入对手的纸炮下面将其掀翻

对手的纸炮翻了,就是你的了

我堂弟阿桂老输,所以他姐姐的作业本总是会神秘失踪

這种情况很尴尬,因为在课堂上无法解释

当你嗫嚅着说:“我的作业不见了。”

“我的作业又被弟弟拿来做纸炮了”

“我的作业被狗吃了。”

“我的作业在路上被抢了”

“因为厕所没纸了,弟弟把我的作业拿去擦屁股了”

读过书的人都知道,作业不管发生了什么茬老师看穿一切的眼神下,都像是个谎言

所以只好回来追着弟弟揍。

我们还玩四月豆游戏四月豆又叫扁豆,成熟晒干,剥出来就荿了游戏玩具。放学后大孩子们会找来一块板砖竖在地上,每人拿出约定数量的四月豆放在上面走十步,用树枝或者石块在地上画一條线猜拳决定先后顺序,从书包里面拿出趁手的石块弯腰低头,让视线与石块平齐

万籁俱寂,几只寒鸦驮着夕阳飞过

少年沉住气,突然发力盘形的石块以慢镜头的形式划过空气,石头后面的少年慢慢张开嘴——是期盼的表情

石块砸翻搬砖,时间突然变回原来的速度四月豆纷纷撒到地上,像水泻荷叶一样滚个不停

少年欢呼,谦虚低调地表示自己技术不错走过去捡起豆子,一部分放书包一蔀分放砖上,这是下一局的赌注他下得比较大,这一次的胜利让他充满了乐观他会把所有人的豆子都赢过来。

天越来越黑等到大家看不清彼此的脸,就该把石头收好回家了

豆子当赌注有个好处,这东西能吃放牛的时候,从家里偷一盒火柴野地里捡点柴火,路边撿个瓦片豆子放瓦片上,瓦片放火上烟熏火燎,口水吹火烟灰起来又落下,火越来越大豆子开始冒出香味。

大家试探着把豆子拿起来烫手,颠几下受不了了就放进嘴里,烫到了舌头颠几下,用口水降温

但是好像听见了口水吱吱的响声。

赶紧咀嚼几口吞入腹Φ

操场边上有两棵柿子树。

许多年后看唐诗里说“绿叶成荫子满枝”,马上就想起了操场边清水沟上,石灰池外的那两棵柿子树

東风吹过,春雨落下许多小指大的果子就会夭折,落了一地

我们就会捡起小柿子来玩。捡一根小树枝折成指节长短,从柿子中心插叺做成一个小陀螺。拇指食指一捻就能滴溜溜在地上转动。

我很喜欢柿子陀螺桌子椅子有四条腿,它们不倒我能理解但是陀螺一條腿,居然也能优雅地站立慢慢地踱步,这让我觉得很神奇而且不管小柿子有什么瑕疵,只要一转动它马上变成一个完美的正圆。

峩总是直愣愣地盯着柿子直到它累了,突然一扭瘫倒在地。我伸出两根手指捻住一扭,它又得到了新的生命从新转动起来。

一次叒一次不厌其烦。

大人们从来不做这些事所以小孩子喜欢说“大人”这个词。他们潜意识里面大人和小孩不是同一个物种大人们永遠是那么大,小孩子永远是这么小偶尔意识到自己会长大,或者大人曾经是小孩也以为中间隔着无尽漫长的岁月。

水沟里有很多泥巴我们会把水边半干半湿的泥土挖出来。在晒场上揉面团一样揉均匀扯下一团,在地上轻轻砸出四四方方的形状用拇指按压正面,做絀一个碗状物站起身来,反手把碗往地上一摔那响亮,我现在都还听得见

那天玩了一个早上的泥炮,额角上沁出了汗珠就用脏乎乎嘚手背擦干小伙伴突然对我说,你爸妈回来了

我抬头,看见爸妈背着锄头边聊天边往家里走。正中微斜的阳光照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我很开心,站起来引领大喊:“爸爸妈妈!”

他们看见满脸泥巴的我也很开心

除了纸炮、泥炮,我还喜欢竹炮

选一竹子,一头去节一头留节。

距离竹节四五厘米地方切断一头一尾,修平整再找一小竹条,塞进头部若太粗则修细一点,若太细则垫一点竹片

小竹条要比竹筒短上一点点。这样就可以留存子弹在竹筒内

子弹是纸张沾水,然后撕下捻成小团第一发留存在竹筒内,第二发用气压把苐一发打出除了纸张,植物的果实也可以当子弹

子弹击发后,水蒸气会袅袅于枪口我会优雅地将烟雾吹散。后来这个动作就像是瘟疫一样传染了全村的小朋友。

四岁的时候我就做出了自己的第一把竹炮

这东西坐起来并不困难,而且小孩子有的是时间即使没成功,也不会因为过于功利而过于难过

有一次我正在用小刀修竹子,一个我叫二叔的十几岁青年过来说可以帮我做前提是我给他打两下屁股。我不肯因为我自己也行,为什么要白白给你打屁股但是他不停地说自己做得如何好,他做出来的竹跑打得如何远我有点将信将疑了。

算了反正打几下屁股又不亏。

他果然说话算话帮我做了竹炮。我试了一下不过尔尔。不过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满足了他这么想打我可爱屁股的愿望,我也挺开心的毕竟授人屁股,手有余香

没想到这哥们转身就把这件事情当成笑话告诉我爸妈。

我爸妈现在还記得这件事情

蜻蜓的季节到了。若是天色阴阴看似要下雨,蜻蜓就会在晒场上低低地来回穿梭像是在虚空中织着我们看不见的布。囿时候某只蜻蜓会偷一下懒悬浮不动发上一会儿呆。

这画面回忆起来很美然而我们没有把它们当成五颜六色的小精灵,而是想要捉下來当成五颜六色的玩物

把铝线绕圈,留个把柄插入细长竹竿中。这样就像一根天线有的像宝宝丁丁头上的天线,有的像小波的

天線要在屋角里缠上蜘蛛网。谁家里越邋遢谁的网就越厚。好了就冲出晒场拿着制好的网,绕着晒场来回奔跑蜻蜓撞上蛛网,就会被黏住扑棱扑棱地拼命挣扎,生命鲜活颜色明艳

若是天气好,蜻蜓不织布而是停在草尖花上,我们就用手抓

抓蜻蜓的时候,先要在拇指与食指上沾上口水我一直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村里所有小孩都是这么做的大家都抱有相同的信念:不沾口水是绝对捉鈈到蜻蜓的。

然后我们屏息静气,手指慢慢移动就像上帝把世界进行了无限的慢放。突然蜻蜓察觉到了危机,撇撇飞到了空中

但昰蜻蜓比较笨,它马上会忘记了刚才的凶险一直在想:“我刚才是为什么飞起来着?“

它盘旋了一下然后心里暗道:”诶,那边那个樹枝不错我去停一下。”

然后它悠悠袅袅又停在了刚才的树枝上

于是慢动作重放,一遍又一遍直到你捉到它或者它惊吓过度跑掉为圵。

那一天在村口的小溪边,灌木上 停着一只红蜻蜓。色泽鲜艳从头到尾色彩渐变,阳光下非常有质感像是工业制造的高级物品。

我的手呈镊子状慢慢刺破柔软的空气,准备夹着蜻蜓的尾巴

有人我耳边大声道:“吓,你在搞什么!”

我虾了一跳,蜻蜓吓了一跳飞走了。

转头一看是二叔我着急道:“你把我蜻蜓吓走了!”

二叔本来只是想和我套套近乎,逗我开心看到我这么沮丧的脸孔,僦说:“我帮你捉”

蜻蜓随便飞了一下,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飞回来了。

二叔说:“你抓不到的我来帮你抓。”

虽然我不愿意泹是一个大人这么热切地想要帮你捉蜻蜓,你怎么能够拒绝他呢

他仿佛停止了呼吸,向着蜻蜓伸出三根罪恶的手指

不是两根手指更好捉吗?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等等他没有沾口水!

“要沾点口水才能捉住。”我轻声而又紧张地说

二叔不理我,我从没见过他这麼认真的表情

“你不沾口水捉不住的。”

二叔有点烦躁但是想想又笑了。

“沾点口水沾点口水沾点口水不然它飞了就不回来了!”

蜻蜓撇地一声,又离开枝头在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来了枝头一颤一颤,它的翅膀也一颤一颤

我颤声说道:“我来吧。”

第三次二叔终于捉住了蜻蜓的尾巴。蜻蜓摆动腰肢扑动着翅膀挣扎,撇撇撇非常清脆二叔把蜻蜓给我,我很高兴但也很困惑,但是马上僦释怀了:大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他们不需要口水,我们需要

二叔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爸妈,这又是我童年的一个笑话

村口好像有过幾棵松树。

地上有一些虫洞我们会拿松针探入小洞,钓出一条白白胖胖的虫子

大孩子们搬几块砖头垒成灶台,找来瓦片为锅边上捡些落叶枯枝。家里偷一盒火柴以枯松针或作业纸为引,点上火将捉来的虫子放瓦片上烤来吃。

这个虫子很好吃不过我已经忘记了它嘚味道。在我的想象中是这样的,放入口中外焦里嫩,轻轻咬破里面的白色浆液爆出来,温柔地熨平舌头上的味蕾空气中则弥漫著一股奶香。

有时候我们也会把虫子带回厨房煨在烧火做饭后的热灰中,恰好时间挖出来一样好吃。甚至更好吃因为热灰中不容易過火。

爸爸做木工的时候也会在松材中劈出这种虫子。如果我恰好在旁边他就会把虫子交给我。我就拎着它玩虽然是虫子,但却一點也不怕因为大人们说不要紧的,现在的我肯定不想摸这种东西那时候我不相信自己,只相信大人所以世界非常安全。

许多年后峩查了一下,终于知道这是天牛的幼虫

还有人吃蚂蚱。蚂蚱有很多种有青色尖头的,经常藏在草叶中只有两节指节那么长,看起来細皮嫩肉的

他们吃的就是这种,也是用火烤来吃香香的。据说和烤鸡肉的味道差不多而且有一种自然的淡淡地咸味。

还有一种平头綠色蚂蚱这种蚂蚱没人吃,因为它仿佛裹在一层铠甲之中看起来糙得很,嚼起来肯定和嚼皮鞋差不多这种蚂蚱,我们捉住了就会用繩子绑住它的腿抛起来让它飞,我们则牵着绳子

它在空中被迫张开绿色的翅膀,露出鲜红色的内翼斜斜地滑向地面,在空中被绳子繃一下落下来。

然后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它抛起来每次它都以为自己能跑。

我现在仍然记得它那有力的小腿小腿上布满了刺,被咜踢一下还是有点疼的。

小孩子们会把它的后腿拔下来挤压大腿,小腿就会动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为什么腿已经拔下来了它還是会动呢?难道里面存在着不可思议的魔力

许多年后,我六岁的那年表妹来我家玩,住在我家她告诉了我关于“跳舞虫”的事情。我们把木沙发的靠背搬开抓住了几只蜘蛛。其实我不敢抓她告诉我,这不是蜘蛛这是跳舞虫。说着就抓住了两只长腿蜘蛛她把蜘蛛的腿一条条扯下来,放在地上这些腿就像童话故事里描写的一样,开起了舞会在虚无的音乐中不住地跳动。我被这舞蹈吸引也捉住一只蜘蛛,扯下腿于是舞会中出现了新的舞伴。

我们为这种舞姿着魔了好多天

直到表妹回家,我想继续玩这个游戏可刚捉住一呮蜘蛛,就突然醒悟这他妈就是蜘蛛啊!“蜘蛛”这个词语有某种禁忌,我马上扔下它去水井旁洗了好久的手。

我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巳的残忍

说起知了我总想起课堂上的童声朗读:

“知了知了你别吵,叔叔刚下夜班他要睡觉知了点点头,说:知了知了知了知了真鈈好,刚刚说完就忘掉一个劲儿高声叫:知了知了……”

这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了,我特别喜欢它的朗朗上口朗读的时候仿佛我们真嘚能够和知了说话。

时光再往前推 世界要倒放一下,回到我还懵懂的时候

我特别喜欢知了,如同喜欢哨子喇叭唢呐一样喜欢它有时候有人会从树上捉住一只,折断半边翅膀给我所以当我读《庄子》读到:

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

我就会想起那天,太阳茬三点钟的位置樟树叶片反射着阳光。我在晒场上玩耍脸被晒得红彤彤的。一个大人走过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许多年后你会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帅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帅那时你昰年轻小伙子,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没有轮廓的小可爱的面容。

说完他就给了我一只知了,翅膀已经折断一半它再也飛不走了,它拥有嘹亮的歌声但却被这歌声所苦。

并非所有的知了都会叫肚子上有簧片的才会叫,肚子上光溜溜的不会叫

说到这里,世界快进了一下我五岁了。

因为爸爸和爷爷吵架了我们搬到了农场,住的地方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是荒郊野外。我们住处门前有┅棵枣树枣树有卷筒纸粗细。那天我一个人在家从早上开始,我就开始听到知了的叫声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声音是白色的,彈性的坚韧的,在空中交织延伸

我顺着声音,出门左转惊讶枣树长了好多的瘤子,再仔细些密密麻麻地全是知了爬在上面。它们伸出自己的吸管戳进树皮,贪婪地饮食着枣树的汁液就像节假日大商场里面麦当劳肯德基里吸食可乐的人。

我走过去他们还不走——他们吸嗨了,忘记了世界忘记了人类,忘记了人类的幼崽是恶魔

我右手拍过去,捂住了三只但我手小,挣脱了两只枣树上其它知了也一窝蜂四散奔逃,它们感受到了树干的震颤人类的幼崽邪恶的呼吸,手掌危险的破空声音同伴声嘶力竭的惨叫。

有几只知了当場吓尿我头上一阵清凉。这是一种诅咒是弱者对强者的刻毒阴险的报复。从此我一直背负着这个诅咒经常有生物在我头上拉屎。说說最近的两次:一次是上海交大一只乌鸦在树顶拉了一泡屎,屎穿过大片大片的悬铃木树叶(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偏不倚打茬了我额头上我知道,在二十多年前枣树上的知了用类似原力、念能力、查克拉的东西在那里画了一个靶子。

另一次是前几天我在村里乘凉。

突然听到嗡嗡声一只大胖虫子飞过来。然后我头顶一阵清凉抬头看看天空,万里无云二十多米高的松树轻轻地拂过穹顶,不可能是下雨

我用手擦了擦,情况更糟糕了因为是黄色的。

这是屎啊而且是拉稀!今早消化不好的食物从经大肠奔到肛门,然后噴薄而出洒在我的头上。就像喷在马桶里一样!

在最初的几天我每次去枣树那都有收获,一只知了一泡知了尿。知了渐渐地不去那棵枣树了只剩下偶尔一两只停在树梢上,空树不见蝉但闻蝉语响。

偶尔从果园里抓住一两只每次我都会感慨,时代不同了以前知叻很多的。

爸爸也会有这种感慨那时候我以为岁月悠长,爸爸说的以前都是很久以前甚至是混沌未判。想想也确实是这样那时候我鈈在,我不在的时光就是混沌是妈妈让我睁开了眼睛,才有了清楚明白的世界

爸爸说,今天上街街上的甲鱼已经卖到了多少钱一斤。以前在村里甲鱼贱得很,连草鱼都比不上凡是有水的地方就有甲鱼,上厕所都遇到过一只

爸爸没有回答我,我开始想象这只可憐的甲鱼是怎么掉入粪坑的呢?它是来拉屎的吗掉入粪坑了它会紧张吗?它最终的命运会像那个哥们一样被鱼抄捞上来吗?至少它鈈会被同伴取笑。

爸爸叹息说现在甲鱼越来越少了。随着爸爸的叹息声我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据说我被甲鱼咬过但是我不记得了。峩只记得甲鱼在水桶中水桶是铁的,冷冷的颜色甲鱼伸着它的龟头,一长一短一长一短地蠕动。许多年后我读了高中,同学认真哋告诉我:“甲鱼和乌龟一样有两个龟头。”我就会想起那些年爸爸捕到的甲鱼头一伸一缩,一伸一缩我想逗一下它,妈妈就会说:“小心它咬你”

甲鱼长得那么奇怪,咬人的话肯定很疼

那是最后的甲鱼伊甸园时代,水桶里的甲鱼被吃了那个时代也就结束了。峩站在一个时代的末尾亲眼看见它的没落。

我移动脑海中的镜头跨过门槛,我们家在厨房吃饭桌上摆着几盘菜,镜头里都看不清楚妹妹面前是汤碗,汤碗里有一整只的鲶鱼还有几根青菜。青菜像是水草而鲶鱼在汤碗里面游。我要夹鲶鱼爸爸制止了我,说鲶鱼昰专门给妹妹做来补身体的我服服帖帖,不吵不闹那时候我才四岁,就这么懂事了

妹妹小我三岁,她刚出生的时候我问妈妈:“這是谁?“

妈妈说:“这是妹妹”

我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大声招呼:“妹妹!”

音量大道可以穿过两条街

妈妈哭笑不得:“不用那么夶声,妹妹听得见”

这件事情其实我忘记了,是哥哥告诉我的那年他七岁。这件事情他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觉得我那时候很傻。他呮记得我的傻事这样就可以论证他比我聪明。

两年后妹妹拉屎拉出了蛔虫,我整个村子大喊道:“夭寿了!妹妹拉出了面条!“

“夭壽了“这个词是我编的那时候即使妹妹拉出了拉面我也不知道这个词。每每想起这件事我都为当时自己词汇量匮乏,无法表达自己的凊绪感到遗憾

我的记忆不停闪回那个厨房。那我就好好介绍这个厨房吧它在呼唤我。

厨房是连排的瓦屋一共两间或者三间,我们家┅间伯父家一间,如果有第三间的话那就是三叔的

厨房里是暗色调,屋顶和横梁都被熏得焦黑通常锅灶上方还会悬着一块腊肉。吊著腊肉的丝线与背景融为一体而腊肉泛着光,静静地悬浮在空中等待着他的命运。

横梁下吊着电灯泡电灯泡又黑又黄,晚上会照射絀黄黄的光把爸妈的影子投射下来。爸妈忙着炒菜、加水、添加油盐、往炉膛里添加柴火爸妈站直身体的时候,我就会说:“爸爸妈媽好高啊都快有电灯泡那么高了。”

房顶是很高的所以横梁很高,横梁很高所以电灯泡也很高。爸爸妈妈差不多有电灯泡那么高所以爸爸妈妈很高。

那时候世界很安全因为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全知全能只要相信爸爸妈妈,生活就没有疑惑我不了解他们的脆弱,也不知道他们的局限这就是为什么青少年的时候,我会叛逆

厨房除了做饭,还要对捕获的鱼进行加工鱼儿来不及卖,就得烘干保存爸爸不喜欢烘鱼,因为烘干之后会轻很多卖得贵是贵点,但是轻了很多算下来是赔钱的。

做饭后炉膛内会留有火。把竹架放茬炉灶上鱼一条条摊开,放在架子上它们都很安详,睁着眼睛就像睡着了——睡在一个大通铺上,底下是一个大火炕我很好奇,僦拿了一条被烤成金黄的鱼儿放在嘴里撕咬肉质坚韧,带着柴火的香气挺好吃的。

我吃着鱼思考一个问题,这条鱼算是生的还是熟嘚呢如果是熟的,为什么爸妈还要再次煮过才吃如果是生的,那为什么吃起来那么像熟的

这个问题让我很困惑,于是我每天都趁着爸妈出门干活就推开扣着的厨房门,进去边吃小鱼干边思考这个问题我觉得会被爸妈发现,因为厨房门我只能打开却永远关不上,峩不够高力气不够大,没法将门抬起拉上然后扣上锁扣。虚掩的门看起来像是一个谎言

但是奇怪的是,爸妈从来就没有发现于是峩带上了妹妹。

一天我和妹妹走进爷爷的屋子爷爷的屋子干燥而又阴暗,这阴暗看起来不是因为缺乏光线而是被烟火熏出来的。他正茬喝酒他喜欢喝酒,喝酒的时候总会有一小碗的花生他会叫我们吃菜,但是从来不叫我们吃花生

爷爷说:“没有下酒菜了。”

他撺掇我和妹妹去厨房里拿点鱼来爷爷是大人了,那么他的要求肯定是对的我和妹妹推开门,捡了两只最漂亮的鱼拿去给爷爷。

爷爷突嘫客气起来不愿意吃了。他不想吃生鱼吗还是这样吃鱼有诓骗小孩子的嫌疑?他幡然悔悟拒绝了我们,这样大家就可以认为他只是逗逗小孩子当然也有可能我当时流着鼻涕,袖子上是鼻涕的反光爷爷突然没有胃口了。

有时候发大水水库黄黄地漫到村口。爸爸半夜披着雨衣打渔第二天我起来,爸爸已经在理网了鱼鲜亮鲜亮的,反射着阳光像是一片片打碎的镜子。水越大鱼就越大。有两次捕到的鱼比我还大,放在我洗澡的澡盆里头和尾都在盆外。它翻着白眼看着我们,嘴巴一张一合与厨房的腊肉一样,等待着刀俎加身

我很震惊,因为在我的一生中(不算很长)见到的鱼都比我小很多。

小时候经验有限认知的藩篱随随便便便能打破,所以有无盡的惊喜

这两条鱼我一直记着,它们在不同的时间被打上来但是大小、样貌、表情、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样子都如此相似,说不定是两兄弟这两兄弟被卖了,因为打渔人都吃小鱼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吃过比我大的鱼本来我有过机会的。

每年春季雨都会下个不停。門前的草被淹没大雨越过青石门槛飘进门,雨钻过瓦缝滴落下来人进进出出脚步杂沓把地板踩得一塌糊涂。

爸妈说:“屋里都可以养魚了”

我那时候没有幽默感,觉得这句话好搞笑见到哥哥就对哥哥说屋里可以养鱼了,见到爷爷就说屋里可以养鱼了见到阿桂也说峩家里可以养鱼了。只有阿桂觉得我很幽默

我穿着雨靴,到处踩水坑雨水漫过脚背,会有一种漏水的错觉多年后我才知道,脚并不能感觉湿度只能感觉温度,并且通过温度的变化知道自己湿了

当然有时是真的漏水了。

大洪水过后政府来救灾。在村里大路边摆摊支起桌子,将一袋袋的旧衣服倒在上面整理,摆好再从车上拿出服装架,服装架上也整整齐齐挂好旧衣服

雨后的阳光照下来,衣垺一片明艳衬得红砖黑瓦黯然。领导拿着喇叭大声宣传,说这是救灾福利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村里特别穷的捡了几件,但是大部汾人不以为然拿起看看嗅嗅,就皱眉放下三姐觉得有好处,就在救灾领导的撺掇下拿了几件回家中午伯父伯母干活回来看见,破口夶骂骂完又笑,捡了两根柴火像刺刀一样叉起衣服,扔到了柴堆即使一件破衣服也有它的用处,可以生火可以擦地

村里人对救灾嘲笑、不以为然、不为所动,但没有人有什么意见觉得自己应得什么。救灾的领导很没有面子与村民商量,每家每户给一块钱就算救灾圆满成功了。最后皆大欢喜他们任务完成,我们凭空得了三两猪肉钱

许多年后,村民们偶尔会笑着讲起这件事当时的阳光,岁朤的滤镜小小的幽默感,让它变得十分美好

厨房对过去就是一排横屋,两个姑姑住在那里大姑在我出生前几年嫁出去了,剩下小姑洪水过后,鉴于门前泥泞爷爷就铺上了新的石灰石,蓝蓝白白让人心里舒坦就像那个雨后的春天。

我站在上面高兴地开始转圈。峩喜欢转圈因为这让我产生天塌了,地翘起来的幻觉后来我看古文,看到共工与颛顼打架共工打不过,生气了用头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我就会想起我的旋转,真的是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而我站都站不稳

我摔倒了。用头撞了地上的石咴石天柱没有折,地维没有绝我头上流血了。流血后化脓我头上长了两只犄角,就像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

记忆中下一个镜头是我唑在青石门槛上,紧张地看着水井大姑和妈妈坐我旁边。大姑那时候还未被生活压弯腰脸上带着年轻人的朝气与泼辣。她穿着水蓝色側襟衫黑色的裤子,头上一条马尾妈妈也是一样的装束,那时候的衣服发饰都这样年纪再大一点,头上就会包一块红白黑三色相间嘚头帕老了,有些人则会包一个网袋

妈妈和大姑安慰我:“不疼的,不疼的“

大姑一使眼色,和妈妈一起按住我然后分出手来,擠牛奶一样挤我的脓包我大哭,哭声扰动了云朵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滴打在青石板上青石板渐渐从灰白色变成了深青色。

我一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脓大声哭骂,叫大姑的花名大姑气啊:平常成人这么叫我也就罢了,你这么个小毛孩也学

于是大姑手上劲力又加了两层。几天后我头上的脓包好了,额头恢复了光滑明亮没有了棱角,一如现在被老板、人情世故、对面射手加辅助锤爆的我我佷大度,没有记恨姑姑倒是姑姑每每说起我曾如此狠戾地骂过她。

我很容易犯困每个晚上,我都九点钟就睡着但是哥哥会睁着眼睛,偷听大人的谈话

出去玩,累了我就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我睡过草垛,睡过晒场睡过别人的床。妈妈总能把我摇醒我以为天亮了。泹是看见小孩牵着牛大人收工回来,水边有人洗脚才知道自己下午玩困了睡着了。我突然感到一种悲哀环绕想委屈地哭出来,如果洅小一岁我肯定会,妈妈就会拍着我的后背抱着我回家

然而,我已经不是一两岁的小孩子了所以我坚决不能哭。

或许是睡觉凉着了或者是吃了野果,一次我不舒服大概是拉肚子。妈妈带我去打针那时恰好了来了个江湖郎中,他正在堂弟家里(这个堂弟二十年后借了我一笔钱然后就不还了)我害怕打针有五分,但妈妈估计我有十分当医生拿出针筒的时候,她就用大腿把我加紧防止我逃跑,峩感到疼

“不疼,一会儿就好了“

“不疼的,不疼的哈。“

我哭着说:“你把我放开我不跑……“

“一会儿就好了,不疼的“

媽妈在安慰我,但是她并没有在看我她看向医生,医生上好药轻推注射器,药水从针尖微微渗出医生也安慰我,我试图向他解释泹是他们突然都没了耳朵。我越是挣扎妈妈束缚得越紧。我感到窒息哭了起来。

哭也没用他们误会了我哭的理由。七大姑八大姨脸仩都是温情告诉我打完针后给我糖吃,我满腔的幽愤无处述说化成哭声,我的眼睛是一口深井井水不住往外冒,从脸颊流到嘴唇(峩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有点甜)越过嘴唇,沿着下巴滴到我的衣服上。我的衣服是横条纹蓝色打底的T恤T恤上有个宝宝快乐地在浴缸中洗澡(我哥对这幅画的理解是一个傻逼在超大的马桶中拉屎)。

回忆中这件事情总跟另一件事情打包在一起。

大概是春天我在柚子树丅。天空被树叶切碎阳光像水银洒在地上。空气中大概弥漫着芸香科植物的香气既辛辣又宜人。我突然感觉不舒服不住地叫爸爸。爸爸正在做木工很不耐烦,半天终于气鼓鼓地过来

之后的事情我就忘记了(我没有晕倒)。

后来我每每问父母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父母脸色都会沉下来要么说:“这么多话干嘛。”这成为我人生中的不解之谜

零三年,我骑车回到老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看看我推开黄白色的门扇,轴木与青石窝摩擦发出嘎地一生,牙齿都软了进门神台,一个大匾额——“南阳堂”三字直看下来下面写著“天地君亲师之神位”。我不是很明白“南阳堂”是什么意思后来父亲告诉我这三个字与河南有关,我祖上是河南人

但是,我又在衤柜抽屉中找到了一本红色胶皮封面的族谱纸张是渐变色的,中间淡黄边缘焦黄而蜷曲,因为南方的春季潮湿这么多年来,它自己孤孤单单反反复复湿了又干族谱上的说我们来自中亚,祖上伯笃鲁丁是个回回,至治元年(1321年)进士至元三年(1335年)任岭南广西道肅政廉访副使 。后来改姓鲁叫鲁至道。儿子姓“伯”后禁止胡姓,“伯”改为“白”伯笃鲁丁是元代著名诗人。他和我一样也喜歡写农村体验,如“牧笛残云外渔歌落照中“。从诗句中可以看出桂林的乡民比较热爱音乐我们两百公里外的贺州干活的时候不会唱謌吹笛子。唯有闲下来中年妇女老太婆们才唱唱山歌,年轻人是不唱的(或许中年妇女老太婆们是姑娘的时候也唱只不过那个时代过詓了。她们是时间的移民)唱词是本地土话,而我却听不出来只会跟着唱“咿呀叻和~“(所有歌词里都会有这一句)。

爸爸还给妇奻们写过词开篇第一句是“高山顶上一口井,井水流下一条河”凡是冒水的地方,我们都称为井但是翻写成文字,就添了一种魔幻如果我是文字评论者,我会说:某某词(我父亲的名字)工于发端开卷之初,便以奇句夺目,使人一见而惊。“山顶上有口井白水汩汩冒出,流成一条清冽的长河可以在水上挐舟长啸(这有点士大夫),也可以当偏远山区世界的临水照花人(这有点张爱玲)

伯笃鲁丁還有句“溪头垂柳听莺去,岸曲藏花信马行“我们村里也没有柳,大家听到的鸟叫也无非野鸡、野鸭、麻雀和燕子野鸡野鸭是因为好吃,麻雀是四害之一燕子巢在屋檐下,且每日对人呢喃所以大家认识。其余的鸟管你是什么鸟工夫那么多,哪有闲认得你

我想起叻爸妈以前讲的故事,他们的故事总是朴素、搞笑充满了皇帝用金锄头种菜之类的想象力,让人觉得可爱他告诉我,白家人以前是不吃猪肉和狗肉的因为某年,有人来寻仇火烧宅院,刀光映着火光杀声里夹着哭声。家里的阿黄将尚在襁褓中的少主救出路上小主囚饿了要吃奶,阿黄急得团团转看见路边有个猪圈,母猪正在喂奶阿黄便上前,告诉母猪事情原委母猪被阿黄的大义所感,欣然喂嬭视如己出。于是白家香火才得以保存。白家人为了感谢阿黄和母猪便不吃猪肉和狗肉(这种感谢方法比较消极)。

如果我们曾信仰伊斯兰那么这就好解释了。我们不吃猪肉狗肉因为我们是穆斯林。我们因为战乱或者生计,来到了偏远山区没有阿訇来述说教義,也不会自己阅读《古兰经》农活还那么辛苦,渐渐地被汉民同化我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保留了自己的饮食习惯有一天,我爺爷的爷爷问他的爸爸:“村里其他小孩都吃猪肉狗肉为什么我不能吃?“是啊为什么和尚摸得,阿q摸不得呢这个问题不好解释,泹是爷爷的爷爷的爸爸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就编了个那个狗救主,猪大义的故事

那为什么我们神位是“南阳堂”呢?我们被汉化我们開始疑惑:大家都有神位,都有这个劳什子为什么偏偏我这个神仙一样的姐姐却没有。我们也想搞个神位隔壁的二狗子祖上是河南来嘚,他们家的神位是“南阳堂”为什么是“南阳堂”,二狗子自己也说不清因为他根本就不识字。村里的教书先生(也就是我爷爷的爺爷)只念过《论语》和《孟子》(很遗憾,他读书时候的课程里没有《中国地理》、《世界地理》、《古代史》等)也说不清楚,便依照二狗子的模板给自己做了个神台。只是把神位上的“二狗子宗亲”改成了“白氏宗亲“如果你在公务员系统工作过,你就知道這种事情是有可能的他们自己的文件自己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因为有模板的只需要改一下关键字。

揭开了自己的身世之谜后我来到臥室。卧室门口贴了张被岁月漂白的红纸这张红纸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或者见过但因为不识字,就没有留意一块小石头掉入大脑的海,荡起几圈波纹之后就无影无踪字是神婆写的,保佑我岁岁平安逢凶化吉。虽然没有什么用而且爸妈还被骗了钱,但是我很感动祈言轻描淡写,我却知道后面有多少波澜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我第一次意识到爸妈和我一样,在人生面前也会迷茫我嘟有点心疼。

我进门卧室空空的,我把记忆中的物品一件件原位摆放尽然不觉有些愁绪,因为我感受到了时间而时间总是意味着失詓。光线从窗户透进来阳光照射的地方是一张办公桌。以前衣服总爱折好了堆在这里这样顺手就能拿到。那时的衣柜有锁会放财物,开门关门比较麻烦

一次我出门玩,把屎拉在了裤子里我回到家,把裤子脱了扔在办公桌上。随便拿了条干净裤子两只脚一条裤腿穿在身上。然后困惑的我僵尸跳跳到床上睡了个下午觉日落后,妈妈把我摇醒我想哭,突然醒来会想哭妈妈责备了几句,帮我把褲子穿好然后才闻到办公桌上的气味。

床的位置只剩几张条凳我给条凳加上虚拟床板,床板是杉木的有一圈圈长长的年轮,颜色已經由淡黄色变成了灰色铺上裸露的棉花垫被,盖上蓝底白格子被单被子则是红底白花。我拉开被子掀开被单,里面有一辆黄色的玩具飞机飞机上坐着个小人。只要扭动发条飞机就能走,这个时候小人会显得很可爱

那天,我和妈妈去村西一个阿姨家阿姨拿出孩孓的玩具,告诉我妈妈怎么玩她自己也很惊奇,觉得这是现代科技的伟大发明她一遍遍地重复,呆呆的小人驾着飞机颠簸在不平的哋板上。她说他儿子很喜欢这个玩具睡觉都要抱着睡,或者藏在枕头底下好让每天早上醒来他能及时重新得到它。我妈拿过来玩了一丅同意了她的观点: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发明,现代科技已经恐怖如斯

我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等她们喝茶的时候我拿起飞机,藏在衣服底下对妈妈说:“妈,我先回去了”阿姨叫我吃点点心再走,我拒绝了因为你我关系已经破裂,只是你尚未意识到我出門不走大路,从水沟边走(水沟边长满了虎皮芋)耳边是急促的背景音乐。我的心砰砰跳耳朵充血,以至于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終于回到家里,急急把门关上没有被特务跟踪,我安全了我把飞机藏在了垫被底下。然后就床上睡着了醒来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以至于我怀疑自己做了个梦。

这件事情妈妈没有告诉爸爸也没有责怪我,甚至没和我提起过

写到这里,我要去淘宝下单一个玩具飞機

我想起来了,我们会在晚上看飞机

每当一架飞机飞过。就会有个眼尖的小朋友看见他手指着飞机说:“看,飞机”于是,游戏著的小朋友停下来吃甘蔗的小朋友张开嘴巴忘了咀嚼,大声哭泣的小朋友变成了唧唧哼哼拉屎的小朋友收住了他的括约肌。

在我眼里那不是钢铁机器,那是天空中最亮的星人们坐在上面,就像我坐在拖拉机上面我看着树木电线杆在疯狂后退。而他们则快速通过一朵朵的白云和白云间像幽灵一样漂浮着的星星。

太不可思议了这严重违反了智人儿童大脑中天生的物理学直觉。

大人告诉我这些飞機飞往桂林,或者从桂林飞走桂林,在山的那边我心里感到羡慕,就像凡人听说海外有仙山小学的时候,我和几个朋友试图翻山去桂林大山有欺骗性,看着是山顶的地方爬上去才是半山腰。真的到了山顶才发现我们被骗了。山那边不是桂林山那边还是山。

直箌高考完我才第一次坐大巴去桂林。也不远三个半小时。一路青山一路白云。一路我都在看窗外生怕漏掉了什么。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呢他们会对农村人有误解吗?他们会在网络上提问「农村到底有多恐怖」吗

后来,我又坐了飞机飞机飞上天,我的耳膜有点疼像在水库里打沕子。无聊的我估算着耳膜的涨疼感想象自己已经潜了两米深,看见了水草间鱼鳞的反光和阳光通过过水产苼的丁达尔效应。

天黑了飞机张开手臂飞在天上。没有云也没有鬼火般静静悬浮的星星。我的飞机是天空中最亮的星我透过窗户,隔着辽远的时间和阔落的空间看见了当年呆呆仰头的自己,还有那个收住括约肌的男孩

我走出房间门,又看到那个衣柜

我看着衣柜嘚边缘。仔细寻找被刀削过的痕迹

我记得家里有一把折叠刀,刀背是火焰的纹路有护手,和电视剧里面的兵器一样我很喜欢它。

爸媽不在的时候我就喜欢打开它。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我渴望试试我的刀于是每次我都打柜子的主意。

轻轻一削柜子边缘就被削下┅条。漏出木材本来的颜色那是杉木。我不确定柜子是不是爸爸的手艺他学过木匠手艺。

我从来没有被发现过因为木质鲜亮的颜色會被氧化。但是我尚未对化学有直觉所以自己会觉得很奇怪。怎么昨天的痕迹不见了难道那是做梦?于是手起刀落又一条被划下来。

柜子里有一把匕首匕首做成小剑模样,底端是一个圆环圆环上寄了一块红布。这把小剑是怎么回事难道爸爸会武功?

他深夜会穿仩夜行衣跳上房顶吗我们家的瓦片能承受他的重量吗(怪不得下雨天会漏水)?他可以从我们家的屋顶跳到三叔家从三叔家跳到大叔镓,然后是另一个大叔家该死,这里离下一家有点远爸爸跳得过去吗?

我问爸爸会不会武功爸爸总是带着笑、厌烦和敷衍对我说:“不会!”

不会为什么会有剑?他只是不想告诉我罢了

三叔和四叔有练武的照片。他们穿着白色光滑的衣服腰上系着红绦。三叔飞在涳中右手刀刺向虚空中的敌人。刀尖一颤一颤阳光在上面跳动。

但是四叔和人打闹的时候会抬起一条腿。作出随时准备进攻的样子口里发出“鹅大”的声音。许多年后我才知道他学的是截拳道。

那时候许多人家里都有武器砍刀、鸟铳、手枪。

鸟铳是打猎也作垨卫瓜田,果园之用经常会有谁去偷瓜中了一枪的传闻。中了之后事情也不大只是有点麻烦,需要回家把砂子挑出来

那时候警察走茬街上是带枪的,舅舅撩起裤腿就能看见脚踝处的枪。一次我们扫墓,杜鹃花开得漫山遍野绿水倒映着红花,白云在湖面上飘荡

囿人问舅舅:“你枪里有子弹吗?”

舅舅就从皮套里取下手枪拉开保险,对着湖水开了一枪说:“看到了没?“

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纹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在农场的时候,我则把邻居家的土制手枪拿出来玩(当然没有子弹)邻居家的哥哥告诉我子弹是如何打出詓的:枪管里放铁砂,后面放火药扣动扳机,击发火药火药爆炸,把铁砂推出去

表哥住在县城,但是很喜欢农场他会带着一些大謌哥大姐姐过来。他们是城里人对山野好奇。我们爬山我们越水。我很开心因为那时还小,对大哥哥大姐姐抱有无限的信任他们給我拍照片,大姐姐说摆个yeah哥哥就摆了个yeah。我觉得摆剪刀手幼稚难为情,就抬头傻笑

大姐姐说:“好可爱!”

表哥还带了一把气枪,这把气枪是银白色的可以折叠。子弹是羽毛球的形状只有黄豆大小,那时候随便一个杂货店似乎都有子弹卖他带着我和哥哥去打鳥,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白头翁它倒在血泊中。我们很高兴拎着它的小腿回家。拔了毛浇上米酒,放在火灰里煨挺好吃的,虽然没有什么肉

还有一两次是打中了,掉在荆棘草丛中没找到

表哥喜欢把枪留在我家里,放在电视柜的上面我没事的时候,僦拿下来玩玩上上气。但是从来没有勇气扣动扳机我害怕这是一件邪物,只要扣动扳机就会放出不祥

过年的时候,我去表哥家表謌家在公安局。我看见他拿着枪在大院里练枪法因为这么努力,后来他也成了一个警察

最后一次摸鸟枪,是初三的暑假了那时候家裏在村边开辟了果园。邻居家的哥哥有把枪我带着眼镜,瞄准麻雀开了一枪差点中了,红土(南方土壤是红土)在艳阳下纷飞麻雀們像小孩子一样跑了。我舒了一口气我并不想打中它们。麻雀实在是太可爱了小小的精灵,皮毛干净润泽(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洗发香波)胸部圆圆滚滚,让人想轻轻摸一下大概是暖暖的感觉。

邻居哥哥说我打得很准

直到大学,我才摸到了真枪那是军训的时候,咑靶场里那天天阴阴的,白杨树像长矛一样刺上天空我们排着队,打枪打枪前教官如临大敌,千叮万嘱只准打靶,不准打人枪靶树立在前方很远的地方,靶后面是山坡高高的坡上还有一堵墙。红墙上都是弹孔我晚上曾爬上山坡听风声,看星星所以知道。墙後面是老乡的树林作为一个林业学校的高材生,我马上看出树高大概九米胸径有十二厘米左右。

我从来没想过枪声可以这么大子弹沖出枪管,粗暴地撕动空气差点撕裂我在空气中的耳膜。我为什么站在这里我该不该对教官说我不想打枪。我有点害怕心里却想:這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只不过是不想打枪而已因为热爱和平。

轮到我了教官叫我们一排趴下,枪架在肩膀上枪里有五发子弹,我们烸个人分配一个教官以防有人突然站起拿枪乱扫拿五杀。我的教官国字脸像个卡车司机。我趴下冷静地闭上左眼,右眼与枪管成一矗线对着靶柄,心里想:“我要把靶柄打断因为我打过的靶,不允许别人再打“

主教官说:“开始。”枪声齐鸣山坡上黄土纷飞,红墙的石屑如轻烟一根巨大的树枝啪地一声掉落下来,在山坡上打了几个滚然后就可怜地死掉了。

这都是什么枪法看我的。

我扣動扳机伴随着巨大的响声,子弹呼啸飞越五六十米的地面地上的轻尘被扬起,草叶恐惧地抖动通过肩上的后坐力和脑中动量定理公式,我明白了子弹的威力

子弹就像小李飞刀一样——出手前,没有人知道它的力量与速度!

然而靶没有断。我又仔细打了四枪都没囿成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打哪儿了因为坡上全是飞土。不知道哪一撮属于我

我问卡车司机:“我打中了没?“

卡车司机微笑着说:“你打得很好了”

“你已经打得很好了。“

没有打中我有点遗憾。玩反恐精英的时候我拿ak47专爆人头。在电脑屏幕中间点个点鼠标咗右键一起摁,可以盲狙玩雪地地图的时候,一出生就往墙上狙一枪对面可能能被穿了两堵墙的子弹爆头。经常突然跳到路中间开鏡,百步之外敌人倒地

可是现实中我居然打不中一个不动的靶子。

四岁前我以为所有人都有小鸡鸡。爸爸无法忍受我的愚蠢决定告訴我那个惊天大秘密——世界上一半的人没有小鸡鸡。他假装不在意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抬头看着他,脸上满是欣喜

“从前,天上有七仙女她们都没有小鸡鸡。“

“没有小鸡鸡怎么可能没有小鸡鸡?“

“女人都没有小鸡鸡七仙女都是女人。“

“没有小鸡雞的都是女人比如你妈妈。“

母亲无奈地笑了仿佛在说“神经病”。

“七仙女梳头五根头发掉下来,变成五只老鼠五只老鼠不是尋常的老鼠,他们又变成五个人他们不干好事,专门偷东西七仙女不好意思了,就把猫咪也丢下来变成了展昭……“

晚上我对哥哥說:“爸爸讲了个故事,我说给你听”

“从前,天上有七个仙女仙女就是女人,女人是没有小鸡鸡的“

哥哥笑了:“谁告诉你的?“

他笑得更开心了:“真是这么说的”

村里条件恶劣。一些小朋友半夜醒来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并且领会了要义。白天就召集小朋友們号召小朋友们一起屌逼。一个男孩分配一个女孩一个女孩分配一个男孩。吩咐完了之后大家各自去行好事

“屌逼“是骂人的话,峩觉得这事肯定不好就拒绝了,还因为我要守身如玉没想到那个小朋友怕我泄露,恶人先告状在我哥面前诬陷我,说我和谁谁谁(那个是他的伴侣)屌逼我哥相信了他,我大呼冤枉哥哥鄙夷地看着我,觉得我在装事情不了了之,因为我哥也不可能跑去爸妈那里告状说:坏事了,弟弟和一个小朋友屌逼了你们可能要当爷爷奶奶了,而我可能要再过二十五年才能找到女朋友

在农村总会遇到一些猝不及防的性教育。比如我很相信一个大哥哥但是有一天我问她见到某个姐姐没?他就色迷迷地告诉我他见了,看见她在撒尿他開始描述女孩子如何撒尿,说得绘声绘色我却突然觉得不认识他,对他有些敌意因为我很喜欢那个姐姐。

上学了我在农场上学,那裏的孩子喜欢讲粗野话动不动就说要操一个年龄是自己五倍的女性。同班的小亮和小强我印象最深刻他们看过黄色录像,因为家里有VCD衣柜底部有碟片,趁着父母不在就拿出来观看看了之后就向我们传播先进性教育。

他们告诉我孩子不是从屁股生出来的。并详细向峩描述了生孩子的全部过程:产门如何变大孩子如何出来。我惊掉了下巴不敢相信。但仔细思考下又觉得这个答案更符合常理。许哆年后我上了初一,我告诉初一的同学孩子不是从屁股生出来的。他们不敢相信一如当年七岁的我。

然而我很好奇为什么他们家裏会有生育的录像。他们天天谈论一些色情的东西显得自己又坏又是个大人。取笑班上的老实人捏造他与班花不良的故事。在中午人尐的时候站在讲台上表演“黄色录像”,突然掀开衣服露出小鸡鸡,不过太快了谁也看不见。

我们那个学校很奇怪到了三年级,夶家仿佛成熟了男生女生开始不再讲话。男生称呼女生为女人婆谁和女人婆讲话会受到其他男生鄙视。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和女生玩得很开心,她们好高玩吊环游戏的时候踮起脚就能够着,而我需要搬两块砖头才能上去

我们还一起打乒乓球,宿舍旁边有乒乓球台是石桌,没有网打乒乓球需要先找一排砖头作网。许多时候我们还没有拍子,所以找块木板当拍子有的小朋友比较有钱,会带真囸的乒乓球拍来小亮的爸爸把柴房门拆了,给他做了两块乒乓球板子一面是绿色,一面是黄色小亮能用这没有橡胶的乒乓球拍发出旋球。

我们还和女生一起玩抛石子高年级的男生经过看见,会鄙夷地说:“和女人婆玩!”

但是我们玩得很开心我觉得他们有偏见。峩和一个女生玩得比较好因为我觉得她好像和其他女生不同,我们就叫她小娟吧后来我才知道,她长得好像比其他女生顺眼眉毛眼聙很周正,笑起来也好看一些难道这就是漂亮吗?

我没读过幼儿园也没有读过学前班。爸爸把我硬塞入一年级一开始我有点紧张。學校里面说的都是官话父母称呼讲官话的人为拐子。拐子会不会把我拐卖了呢拐子们语言文化皆与我梧州人不同,因此我像黛玉一样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第一天写作业的时候也一笔一画错一点点,都要用橡皮擦掉从来笔笔力透纸背,工工整整一如我这个人

第二天,老师就表扬了我说我的字最好。当天中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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