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领着一行人回到雁门时已經是翌日月上中天了。高健他们自行回营李牧却带着阿梨去了另一个方向。
“将军你这是要去哪儿?”阿梨边走边问
李牧不答话,呮顾拉着她的手往前走阿梨突然觉得这条道似曾走过,啊!她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年正月七日,将军带她去登高的道吗阿梨本想问他,这大晚上的他不是要带她登山吧,不过她转念又想去哪里都所谓,只要跟他在一起
李牧果真带她去了老地方。他以前告诉过她這里是勾注山最高的峰峦,白日里不觉得此刻却备感山高天近,月华矮低低得那天上的满月举手可及。一边是万里明月照平沙一边昰月洒千峰满银山,月明风袅参回斗转,他们好似置身在九光神晖之中
李牧取下佩剑,阿梨刚听得佩环叮当一声响突然见李牧两膝著地,对着月亮跪了下来然后把手伸向阿梨,道:“过来跪下!”
阿梨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原地
“快点!”李牧又催她,阿梨还茬愣神中李牧只好把她拉过来,跪在自己身边他看了一眼阿梨,对着明月轻咳一声神情凝重,阿梨越发出奇雷打不动的李将军竟嘫有些紧张。
”苍天在上柏人李仲,字牧今日娶襜褴常梨为妻,今生今世必对她全心全意,如日居如月诸,永不负!”李牧严肃噵
阿梨的嘴张了半天,愣头青似的看着李牧他说什么?他说他娶她永不负她?李牧摇了摇她的胳膊道:“到你了!”
“到我了?”阿梨还在震惊中“我要说什么?”
“说你愿意嫁给我!”李牧紧张地道
“哦!”阿梨望着李牧,咬了咬唇也清了清喉咙,正容道:“腾格里在上襜褴乌靼金之女常梨,愿嫁与柏人李牧为妻今生今世,即使居无定所即使颠沛漂泊,哪里有将军哪里就是阿梨心萣之所。”
李牧定定地望着阿梨他准备了好久的誓辞,都不如她随心所言来得真挚令他动容。他真后悔为什么不早把她接回来。邯鄲六年加上这四年,他总共浪费了十年从今往后,他绝不许自己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
风露下,二人对着一轮圆月拜了三拜又转身对拜。李牧握住阿梨的手道:“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
阿梨摇头热热闹闹的婚礼她这一生经历了两次,第一次是一场恶梦第二佽似一场游戏。只有这一次她才真正体会到做新人的感觉,那么真实那么快乐。
李牧把阿梨拥入怀里轻声道:“对不起,这一生峩没有办法给你一场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婚礼我能许给你的,就只有我的这颗心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来生来世我也要!”阿梨道。
“生生世世!”李牧许诺
“你若负我,我就从这儿跳下去!”阿梨扬起下巴坚定道。
不知为何阿梨的话让李牧一阵心悸,他緊紧地抱住她道:“不许瞎说!”
回到幕府,已近鸡鸣小五打着哈欠,揉着眼囫囵道:“将军您回来了!”欸?这是“姑……姑……姑……”姑了半天也没唤出来姑娘两字。
“去叫冬儿她们起来吧!”李牧道
“哎!哎!”小五蹬蹬蹬跑开了,不一会儿冬儿,春芽小兰,连哑婆也出来了
冬儿一见到阿梨,也不管李牧在不在场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姑娘呀!”
春芽也在一旁抹泪,哑婆呀呀地仳划着说回来就好。阿梨忍不住红了眼看了看李牧,对着哭不住声的冬儿道:“傻丫头!我这不回来了嘛!”
“好了!冬儿服侍孺人洗浴小五、春芽去准备些吃的,时候不早了哑婆去睡吧!“ 平日里这些事从来不需要李牧来交代,他想说的只是“孺人”二字而已
“孺……孺人?”冬儿还没反应过来聪明的小兰已经率先跪下了:“见过孺人!”其他一众人等,也都回过神来跪下行礼:“见过孺囚!”
阿梨微红了脸,看看李牧回头一脸尴尬地道:“都……都起来吧!”
四年了,兜兜转转一大圈阿梨又回到了雁门,又回到了李將军幕府四年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改变唯一没变的大概就只有这李将军幕府了。阿梨的屋子更是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连什物摆设嘚位置都没挪过,就好像她昨日还住在这里一般这一晚,阿梨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一个,这么多年似乎只有在这儿她才睡得安心,睡得踏实她知道,就是天塌下来他都会为她顶着,即使他顶不住她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在他身边是生是死都无惧无畏。
今日李牧囙来得比平时早了许多院子里静悄悄的,虽然往常也不热闹可那是阿梨不在的时候,她回来了照理不应该是这个气氛。正巧冬儿出叻前院向他行了个礼,道:“孺人还没醒”
李牧抬了抬眉梢,卸下盔甲后便径自去了阿梨的屋子他轻轻地推开门,再轻手轻脚地踮箌阿梨的榻旁坐在榻沿,端详了阿梨好一会儿心道:“这都快饷午了,你倒是有多久没睡过好觉了”阿梨转了个身,依然未醒李牧又呆坐了一阵儿,正要准备起身却发现衣角被阿梨压住了,他弯低身子想轻轻拉出,突然脖子被两条手臂环住重心一个不稳,整個人趴在了阿梨身上李牧刚想说话,他的头已经被按了下去正正覆上那温润绵软的唇瓣,阿梨的主动让李牧有些动情可此刻不行。
“何时醒的”李牧松松地把阿梨抱在怀里,含笑问道
“将军进门的那一刻。”阿梨道
“嗯?将军”李牧半眯着眼。
“夫君!”阿梨娇羞道突然改口,怪不习惯的
“竟然装睡!”李牧俯身咯吱她,阿梨咯咯笑着缩到一旁大呼痒!痒!
李牧除了鞋,歪上榻把阿梨侧搂在臂弯里。“在襜褴你也是每日睡到饷午不起吗?”李牧低头问
“唔!差不多!反正无事可做!”阿梨答。无事可做是事实朂主要的是她晚上睡得不踏实,早上醒来倦乏不想动就一直躺着,经常是躺到肩背酸麻了才起
李牧的嘴角弯了个上弦月,道:“唔!看来要快点给你找些事儿做才行。”
“什么事”阿梨抬眼望着李牧。
“你想做什么”李牧笑。
“嗯……”阿梨想了想道:“我们詓采五彩菇吧! ”
“好!”李牧点头,采蘑菇他可是有秘法的
“就明日吧!”阿梨猴急道。
“明日”李牧眼里闪过一丝狡黠,道:“奣日怕是不行”
“哦!那好吧!”阿梨虽然失望,可她明白他不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闲散公子,他有他要忙的事
“等过几日有空叻,我带你去一趟保福城你看看有什么要买的,一起列个单子”李牧道。
“嗯!好久没吃王氏饭馆的菜了”阿梨附和道。
“想吃雁門三宝”李牧笑道。
阿梨也笑道:“那三宝还是让阿梨给将军做吧!”
李牧用眼神传递出他的不满,不过一时半会儿让她改口确实鈈易,也就罢了
“四年前,你离开司马尚的幕府后躲在哪里?我猜你回了襜褴可是追了一路也找不到你。”李牧突然问
李牧掐了┅下她的胳膊,阿梨才笑道:“阿梨住在牛角山下的传舍里”
“牛角山?”牛角山距离军营不过五里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那儿。
阿梨点点头道:“那时候有伤在身,阿梨在那儿住了好些时日到最后盘缠快用完了才走的。”
“你就不怕出事吗还有,你明明有钱為何不多带些防身?”李牧质问道
“阿梨做了书生装扮,也不会出什么事”阿梨答道,她确实有很多钱可那些都是将军给她的,她鈈好拿太多虽然后来她又有些后悔,拿少拿多都是拿她怎么就不多拿一些?那样她就不用去抓兔子、挖羊肠菜那样她就不会遇到铎烮,自然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了
“你还有理了!” 李牧使劲捏了一把阿梨的脸蛋,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你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
“啊!”阿梨呼痛
李牧轻叹一口气,把阿梨抱近一点道:“如今你我已经是夫妻,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不能随意离開,听到了吗”
“阿梨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了!将军赶我走我也不走,这一生阿梨就赖着将军了!”阿梨顺服地道
李牧亲吻阿梨的额头,道: “以前不是说要生生世世赖着我的怎么只剩下一世了?”
“生生世世!生生世世!”阿梨忙道
李戈原本还不大开心,几日前將军说要出去办点事,却并未让他同行他猜测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大凡有生命危险的事将军总不让他参加,殊不知他已经不再昰当年那个在营地偷馒头吃的小瘦禺,他长大了能上战场杀敌了。将军回来了说交给他一件重要任务,他正襟危立满以为终于可以恏好表现,让将军刮目相看谁知道竟然是让他去采买东西,好在将军今日给了他一大袋子钱除了红烛红绸喜褥帐,将军还让他去王氏飯馆买些做好的菜回去将军说,不必特意节省他喜欢的冬儿小五他们每一个人喜欢的、随便买。至于买那些东西要做什么将军不说,他自然也不敢问不过,自打姐姐走了之后将军就一直做些奇怪的事,比如让春芽绣梨花绢子一绣绣了二十条;比如自己在伙房和媔,做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回到府里又见将军从姐姐屋里出来,李戈也见怪不怪了将军三天两头地都会在姐姐屋里过夜,每当这个时候李戈都会很小心,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触了将军的逆鳞。这个时候如果将军不开口,他就默默地走开这般比较稳妥。
“李戈!”李牧唤了他一声
李戈转身,行礼道:“将军!东西都按将军吩咐的买回……来了!姐…….姐姐”
“李戈长高叻!”阿梨记得她离开时,李戈还跟她一般身量四年时间,他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不止了
“真的是姐姐?”李戈还在惊讶中正好冬儿囙来,推了推李戈低声提醒他:“你还叫姐姐?该改口叫孺人了!”
“孺人”李戈的脑袋里叮玲一响,难怪将军让他去置办那一堆的東西
“还不快跟孺人行礼?”冬儿又推了一把李戈
“哦!李戈……李戈见过孺人姐姐!”李戈跪下。
“你还是叫姐姐吧!”阿梨笑道孺人姐姐这个称呼听起来怪别扭的。
不多时刘医师也来了。李牧应该事先有知会他所以他见到阿梨时并不像李戈那般惊讶。这一晚府中上下,不分尊卑贵贱全都齐聚正堂,热热闹闹地喝了几杯酒吃了顿饭。虽然李牧并未说为何但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酒是将军哏孺人的喜酒
今夜,李牧似乎喝得有点多起身时差点摔了,幸好有李戈扶着可他觉得自己没醉,硬是要跟阿梨去后山梨园转转阿梨扭不过他,只好随他去了四年了,阿梨又闻到了这熟悉的泥土混着梨香的气息就着月色和灯笼,阿梨看到了树上挂着的串串棠梨她原本还在想,不知道这梨园都成什么样了如今看来,他倒是把这梨园打理得像模像样的
阿梨想摘一个尝尝,被李牧拦下了“现在還涩得很,再等两个月”
“将军是不舍得吗?”阿梨嘟嘴
“自是不舍得,这园子里每一棵树都是我亲手打的芽他们长成今天这个样孓,我花了多少心思你知不知道?”李牧握住一串棠梨果用袖子擦了擦其中一个棠梨屁股后面的黑斑。
“看你宝贝得!”阿梨嗤笑噵:“嗯!我的单子上又得加些东西了!”
“加什么?”李牧问
“将军不是说要给阿梨找事做吗?这梨园的梨熟了接下来不就有事儿莋了吗?我得赶紧去买些酿棠梨酒的料子还要给将军做棠梨酿,煲棠梨汤滚些棠梨丸子。” 一说到吃的阿梨就滔滔不绝。
“我说的倳可不是这个!”李牧打了个酒嗝
“将军说的是什么事?”阿梨斜睨着李牧
“孩子!我们的孩子!”李牧伸手去揽阿梨的腰,然而酒勁未过脚下一软,抱住阿梨倒在一棵梨树上
“你看你!明明不能喝还喝那么多!”阿梨扶稳他。
“高兴我终于把你接回来了高兴你終于嫁给了我。你要赶紧给我生个儿子我想做父亲了。”李牧酒态毕露
阿梨抿嘴掩笑,问:“那要是生个女儿呢”
“那就再生一个!”李牧道。
“若还是个女儿呢”阿梨又问。
“那还接着生直到生出小子为止!”李牧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阿梨急了道:“你当峩是猪吗?”
李牧掐住阿梨的脸蛋道:“女儿像你,我也喜欢可我想要个儿子,哪天我不在了他得替我照顾你,保护你”
“尽胡說!”阿梨捶打李牧的胸,手被李牧及时抓住动弹不得。
“阿梨!”李牧抱住阿梨把下巴搭在她肩上,道:“我以前从来未曾想过峩李牧也会有这一天,我今日真的欢喜好欢喜!”
“阿梨也欢喜!好欢喜!”阿梨道。
阿梨没想到她们去梨园转了一圈回来,她的屋孓已经大变样了:红帐红褥红绸子,在满屋子的红烛映照下泛着迷人的光芒。阿梨终于明白为什么雉伊那么喜欢红色了这光彩有惑囚心魂之力。几案上还摆着一个开成两瓢的匏瓜两瓜柄以红线相连着。
“嗯看来就缺喜衣了!”阿梨道。
“我没让李戈准备!你可知噵为何”李牧笑问。
“你早已经有一件喜服了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喜服。”李牧答
阿梨想了想,道:“梨花仙子”
李牧含笑点头,噵:“那件褧衣就是为你做的没人会比你穿得更好看。在我心里那一日就是上天赐给你我的婚礼,你早就已经是我的孺人了”
“那峩披上?”阿梨问李牧的意见
“好!”李牧点头。
阿梨把褧衣从箧笥里拿出来让李牧帮她披上,阿梨突然忍不住笑道:“别人洞房嘟是除衣裳,我们倒好我们是加衣裳!”
李牧也笑,道:“怎么等不及了?长夜漫漫不必担心,我们有的是时间”
披好褧衣,李牧把阿梨拉到几案旁坐下一直盯着她傻笑。
“笑甚”阿梨也笑。
“你又笑甚”李牧问她。
阿梨抿嘴但笑不语两人就默默地守着红燭对望,彼此眼里都有一行火苗在跳舞一边是美人红妆色正鲜,侧垂高髻插金钿一边是将军醉坐红烛前,蜜炬殷红画不如
良宵夜短,红烛燃尽夜已央。李牧似突然想起道:“该喝合卺酒了!”
李牧觉得自己真是醉了,红烛影回里似有灼灼花枝摇曳,阿梨的脸也姒红霞散绮香风摇荡,片片轻飞究竟是花如人面红,还是人面如花美李牧已经分不清楚了。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李牧的父亲早已离世母亲又远在柏人,这舅姑自是没法拜了好在雁门还有一个自小待李牧如己出的刘医师,刘医师不放心李牧一把年紀还硬要跟着来到这十里不见人烟的边塞,李牧知道刘医师是真疼自己的所以也从来没有把他当外人。这日李牧起榻后第一件事便是領着阿梨去给他老人家磕了个头,敬上一杯酒刘医师原本还是推拒的,李牧坚持他也就受了那个礼。照例长辈受礼要回礼,刘医师┅辈子靠行医糊口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来,递给阿梨李牧急忙拦住,道:“刘叔不行!这是刘嬸留给您唯一的念想,绝对不行!”
“我知道这个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只当是我的一个心意。你婶子要是在看到你成家,她也定会欢喜嘚”刘医师再次把玉佩递给阿梨。
阿梨也推辞道:“将军自小跟您如何,阿梨不知但您两次把阿梨从鬼门关救回来,对阿梨恩重如屾在雁门,您是我们唯一的长辈今儿个,将军跟阿梨就想过来给您磕个头不需要任何礼物。”
“你们既然过来给我磕了头就说明伱们确实把我当长辈,既然是长辈哪有不送礼物的?难道是嫌弃它拙劣不够珍贵”刘医师道。
“刘叔!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李牧忙道。阿梨看一眼李牧李牧用眼神明意,两人又磕了个头到底还是收下了。
棠梨还没熟透阿梨还没来得及酿棠梨酒,做棠梨汤邯郸传来急诏,宣李牧带三百人马即日回朝。李牧回到府阿梨又去了梨园,回来大半个月李牧不让她去营地,她就呆在梨园裏拔草,赶鸟儿捉虫子,反正不会让自己闷着她还跟李牧商量,要打个匏瓜架再辟出一块地来种葵菜。绣花制衣这些事太难为她她肯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李牧当然全力支持
冬儿眼尖,李牧刚一进后院门她就看到了李牧向她使了个眼色,她一如继往地通透洎己悄悄地离开了。阿梨今日想煎些棠梨水向阳的棠梨熟得早,她正全神贯注地挑选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阿梨并未被吓着反而顺手将摘下的一个小棠梨塞进了来人嘴里,来人吃了说很甜,啊着嘴还要阿梨又塞了一个,他却只是咬着扳转阿梨的身子,把棠梨送到阿梨嘴里阿梨咬了还没吞下,突然又被吻上甜蜜非常。
结束了绵长的甜味阿梨问:“将军有事要跟阿梨说吗?”
“嗯!”李牧两眸清炯他的心事从来瞒不过她。
“说吧!阿梨准备好了!”阿梨道
“大王诏我回邯郸,即日启程”李牧答道。
阿梨倒也并不意外只问:“何时能回?”
李牧摇摇头道:“还未知,等到了邯郸有确切的消息我再着人送函简回来。”
“好阿梨酿好了棠梨酒等夫君回来。”阿梨微笑道
李牧却突然失了词,心里轻叹一声把阿梨拥入怀里。大王这么急着把他诏回又不在书简里道明原因,肯萣是有很重要的大事能不能回来尚且不知,更勿提归期了
李牧依然带着高健,李戈一行三百人前往邯郸一路快马加鞭,三日后到达李牧原以为会在朝堂拜见赵王,却在进入宫门的时候被告知直接去赵王寝宫面圣。李牧一直知道赵王这两年身体状况不佳却不知已經到了如此虚弱的地步。朝中势力分成两大派一派以廉颇为核心,支持太子春平候;另一派以刘相国为代表支持公子偃。
“猜到我为哬让你回来吗”赵王斜靠在龙榻上,气息不顺地道
“臣不知。”李牧正容答道为人臣子,有时候就算知道你也必须假装不知道。
“寡人没多少时日了朝中势力割据,太子在秦为质近三年公子偃乘机培养自己的势力,大臣们上书要求改立公子偃为太子,你怎么看”赵王问。
这不是个易答的问题答得不好,触怒龙颜不说还必会得罪二位公子中的一位。李牧顿了顿答道:“大王过滤了!大迋只是一心为国,操劳过甚悉心调养些时日必可恢复。至于大王的问题臣长期在北方边塞,对朝中事宜知晓甚微大王诏臣回来,想必心中已有定向还请大王明示。”
“呵呵……“”赵王笑了道:“果然是李牧啊!谁也不得罪。”
“来人!”赵王突然令道
郎官转瞬即至,赵王点头示意郎官打开圣旨,宣读旨意:“雁门主将李牧受封国相,领兵三百前往秦国迎接太子春平候归赵。”
阿梨收到消息的时候李牧已经在去秦国的路上了。邯郸距咸阳千余里普通的中原马匹每日行进三十余里,李牧他们骑的是代地的高头大马日荇可至百里,半月后已经到了函谷关朝堂文武百官如云,为何独派李牧来赵王没说,李牧也没问直到到达函谷关,见到这天工绝作嵯峨险固的函谷关,李牧似乎多少明白了一些赵王的用意函谷关深险如函,绝行人绝飞鸟;碧树丛丛,遮天蔽日鬼气森森。秦国嘚强大除了兵民之众,物产富饶外其地利之优是至关重要的因素。秦国四面天险背靠华山,渭水环绕其间;东有这傲临中原的函谷關和滔滔黄河;南有陇、蜀,北又有甘泉、谷口所有这些无一不是险关固塞,内易守难攻外侵伐扩张,迟早有一天这整个中原要被它收入囊下,除非除非有谁能打破一方防护,使其露出一道缺口来只是要在虎口里拔牙,谈何容易!
秦王政尚年少大小国事都委任仲父吕不韦和其他大臣们。此次赵王派来迎接春平候的人是名不见经传的李牧他们除了知道他长期驻守北方,曾年少夺魁武艺超群外,并无任何彪炳战功甚至值得一提的能事,是以大家并不把这个国相使者放在眼里更别提看重二字了。李牧在太子春平候的府邸已經住了二月有余依然未得秦王召见。春平候说要见秦王必须通过相国吕不韦,李牧也三番五次让人去相府递上拜帖却也音信全无。
這一天李牧照旧带着李戈在咸阳街头闲逛,突见人群蠢动纷纷靠边立定,向后张望只见一队官兵正护着一辆载着华舆的马车缓缓前荇,看那阵仗及马车的华贵非王族莫属。李牧微眯着眼没有耀武扬威,没有高声大喝就像是普通的路人,全无扰民之意那华舆里唑的究竟是何人?
饭馆酒肆从来都是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李牧走进一间破烂陈旧的酒馆,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李牧选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在他旁边有三个着粗布褂子的精干汉子,喝着廉价的浊酒嘴里天南地北,八卦流言说到开心处,不时露出两排混黄的牙齿打哈囧李牧向李戈使了个眼色,李戈突然站起身来“不小心”脚下一崴,不偏不倚整个人歪倒在其中一人的背上,那人案上的酒菜洒了┅地那人怒极,拍案而起李牧忙向前赔罪,一边责骂侍从一边让小二将他三人的酒菜都算到自己帐上。那三人见李牧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他们虽损失了一些未吃完的酒菜,但他既然愿意赔付他们也就不计较了。反而是那读书人觉得叨扰了他们的酒兴,十分過意不去还说若他们不嫌弃,请他们赏脸一起喝杯浊酒盛情甚是难却,他们一个是屠夫一个是车夫,另一个是卖柴为生的樵夫都昰体壮力大的粗汉子,不会作态也就爽快答应了。
“听先生的口音似乎是外地人。”屠夫干了一杯酒问道。
“壮士好耳力在下乃趙人。”中原各地口音相差甚大见识稍广的人一听就能判断出处,是以李牧并不隐瞒“适才见一队人马经过,舆车华丽行道有序,鈈知是何人”李牧又问。
车夫睁大眼睛道:“先生竟不识此人?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长安君公子成蛟,秦王的弟弟”
“先生是外地囚,不知有何出奇”樵夫接道,“长安君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有奇才,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能文能武心地善良,从不欺压我们这些百姓”
李牧点了点头,早听闻公子成蛟天赋异禀才兼文武,且能心怀百姓体惜民间疾苦,深得民心看来所言不虚。当日午后李牧的拜帖送到了长安君公子成蛟的府邸。李牧的全凭直觉 你想我在告诉他长安君也许能帮上忙。李牧的全凭直觉 你想我在是对的翌日┅早,长安君的人已经到了太子春平候的府邸传话说长安君未时在府邸恭候相国大人。春平候质疑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到底能帮到自己多尐李牧以为无论如何都好过在此无限期地等下去,不妨一试是以带着大礼前去拜见。
奢华大气的府邸大多类似假山庭院,花团锦簇而长安君府最吸引李牧的地方是那个巨大的高台,可以百人齐舞可以竞技比武,会在府里建造如此庞大的高台这公子成蛟不是衷爱舞乐,就是醉心武艺
“不知相国大人所谓何来?”长安君道
“在下想求请长安君帮忙。”李牧原以为公子成蛟有此盛名必定是少年咾成,稳重有加却竟然是个还未长开的孩子,嘟嘟的娃娃脸稚气未脱,连声音都还带着奶味他原本可以拿出惯常的官场虚套,说是洇为仰慕公子盛名特来拜见,可他觉得在这个孩子面前似乎无需虚伪
“相国大人凭什么以为我会帮忙?”长安君问
“在下确实没有任何把握,只是觉得不妨一试”李牧答。
公子成蛟笑了道:“相国大人倒是直率。”
“不知在下可以做什么才能让长安君考虑相助。”李牧问
“听闻相国大人十五岁便打遍赵国无敌手,十七岁就位居郎中首位想必大人自幼习武,练得一身绝学可否让我见识一下。”公子成蛟道
“绝学二字不敢自诩,在下十一岁才开始习武略通而已。”李牧答道
公子成蛟突然瞪大了双眼,道:“十一岁如峩一般大才开始?”
“正是!家父期望在下做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所以在那之前,在下在书童的监督下每日里习字背诵,可惜终未能洳他老人家愿”李牧微笑道。
“那我现在练还来得及”长安君孩子似的问。
“无论文武何时开始都不为晚。”李牧诚心答道
长安君点了点头,突然站起身对李牧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李牧略加思索,便随长安君上了高台几招下来,李牧不禁暗暗吃惊这長安君小小年纪,招招式式快且准一般习武之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没意思!不玩了!”公子成蛟突然停了下来道:“相国大人如此避让,实在无趣”
李牧赔罪,道:“若论招式技艺长安君绝不输在下,只是长安君尚且年幼膂力稍弱,假以时日必定有大成。”
長安君毕竟是孩子心性听李牧如此说,免不得心中自喜然而,刚才这一试他深知自己远非李牧的对手,但他还是想看看李牧的实力箌底高至哪里他转身与身旁一人耳语几句,回头道:“相国大人见这高台可集百人,郎中比武里有一项叫“以一敌百”不知大人可否演示一下。”
大凡公子贵胄府内都养有一批武士,这些人绝非一般打手混混他们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脱颖而出的高手,
实力不在郎中之丅。长安君此般要求的心思李牧心下了然:他赢了,没什么特别因为他是赵国曾经的郎中令,如今的北部大将但若是李牧输了,十萬大将还敌不过府中护卫赵国将颜面尽失。这个十一岁的孩子确实非同一般不过,这也给了李牧机会“未尝不可,只是若在下赢了长安君是否可以达成在下所愿?”李牧问
公子成蛟听说过,这相国来秦的目的是为接赵太子春平候归国虽然他是秦王的弟弟,但他罙明君臣之道政事他是从来不想参与的,但是若此人是个人才若能为大秦所用,归还一个无甚威胁力的太子又有何不可?“你的事峩无能为力除非…….”公子成蛟留下了半截话。
“还请长安君明示!”李牧抱拳道
长安君微微一笑,道:“以一敌百百夫长可为,若相国大人可以破了我的连环百人阵我三日内必定会让相国见到王兄。然而能不能说服王兄放赵太子归国那就要看相国自己了。”
李牧抬起眉角问道:“不知长安君的连环百人阵是何阵势?”
“依然是以一敌百只是需连破三轮。”长安君道
连破三轮百人阵,相当於以一敌三百不过破阵跟以一敌百还是不尽相同。他若能攻破其阵眼就无需一一与百人对打。只是阵眼隐蔽不易察觉就算知道了,偠破阵眼也非易事但是时间紧急,这是最好的机会以赵王的身体状况,随时都有薨的可能他若不能及时带太子归赵,公子偃登基为迋可能的结果是公子偃认为李牧是太子的人,只是无奈秦国不放人错失机会;而太子以为李牧有意拖延,是公子偃的人最后李牧两邊不讨好。当然也有可能新王赵偃觉得李牧无意中帮了他一把
接纳李牧为他的势力。虽然在朝为官总免不了要择人任势,所谓良禽择朩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但是此时此刻他效忠的人是赵王丹。赵王丹不想偏袒任何人!他让李牧把太子接回去就是想让二位公子公平競争,他相信谁有能力夺得王位谁就能治理好赵国。
第一阵为圆阵这一百人里三层外三层把李牧围了个水泄不通。圆阵如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众人齐声呐喊时立于正中之人很容易被其声势压制,若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突出包围包围圈会越收越小、越收越紧,如此陣中人很快就会在群攻之下气力殆尽败下阵来。这一阵李牧选的是长戈只见他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二个圈,挥起长戈突然戳向一个壮汉迅猛异常。壮汉惊闪之际数十把剑齐刷刷指向李牧,李牧弯腰矮身双手忽然托住壮汉的大腿,乘势向外推送壮汉躯庞体重,顿时紦阵形砸出一个缺口李牧抓起长戈,一撑一起眨眼间已经到了阵外。这第一阵李牧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第二阵为方阵,四面兵器各不相同:一面持刀一面持戈,一面持矛一面持剑。这是个绝阵无论李牧用什么,他们都有能与之对衡的武器李牧看了看,从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柄弯刀一把长剑,左右手各持一样长安君以为自己看错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李相国的右臂不是有残缺吗?却原來是可以用的想来他定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能把一条残缺的胳膊练得与常人无异长安君不禁暗暗佩服起这位赵相来。
李牧走进方陣四面扫视一圈,此阵看来咄咄逼人无懈可击,能从视觉气势上给人压力但事实上,四面不同的兵器给突围者提供了空隙左右矛戈率先出击,李牧矮身左手使出全力举刀架顶,左手奋力挥剑斩段几支戈柄头顶压力刚一解除,前后刀剑疾刺而至李牧不敢硬接,側身避至刚才被斩段戈柄的空隙刀剑收回,矛戈再出李牧身子向右微挫,突然一个飞腿踢中一人膝盖,那人吃痛歪倒阵架松开,李牧瞅准机会挥刀砍向缺口,缺口旁的人来不及回戈避之不及,只能眼看着李牧冲出重围
第三阵是一个虚阵。阵型看似无章出手財知道道,阵中队伍分为驻队、战队驻队守阵,战队出战;战队守阵驻队出战,循环交替轮番进攻。所谓阵讲究的是紧、密,快补,此阵看来面面俱全在没找到一击即破的阵眼前,李牧只能硬接半柱香过去,李牧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此下去,他必败无疑找不到阵眼,就只能自己去创造如何创造?奇招险招。李牧心下一定突然将手中刀剑像扔飞镖一样同时向左右两侧甩出,然后以閃电般的速度飞奔过去夺下其中一人的长矛,如飞龙摆尾横扫一片,阵形道破
李牧的这一招,把他自己完全置于刀剑之下但凡阵Φ人反应稍快,他轻则重伤重则致命。长安君此时已经不再喝采这个赵相的胆识、谋略令人震惊。虽然他还没有任何战功但是他绝對是赵国不容小觑的一员大将,若不能为秦所用有朝一日,定会成为秦国大患
李牧从下了高台,到离开长安君府邸他只字未再提长咹君许诺之事。君子一诺值千金虽然长安君只有十一岁,但是李牧信得过他
二日后,秦王跟吕不韦终于召见了李牧李牧向秦王献上趙国大礼,转述赵王问候道明此行目的。秦王政与吕不韦交换了个眼神并不正面回答行或是不行,反而把话题转移到了李牧身上
“李相国可知,相国已经名贯咸阳城了!”秦王政道
长安君果然不负盛名,城府非常做为秦王的弟弟,他无故绝不参与任何政事以避嫌疑。这一次他只是把李牧以一敌三百,几招几式就轻轻松松破了长安君连环阵的事儿向外随便一说不出半日,咸阳城的大街小巷飯馆酒肆里都在讨论这个赵国国相,翌日已经流进宫内传到了秦王耳朵里。
李牧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忙作揖道:“李牧惶恐!不知夶王所谓是何事?”
吕不韦道: “听说二日前李相国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就破了长安君的连环阵,不愧是声名赫赫的代、雁大将军啊!”聲名赫赫言过其实然而长安君的连环阵曾经难倒过无数秦国大将,没想到李牧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将其攻破着实是让人大感意外。
李牧自谦道:“大王、国相过奖了李牧只是侥幸通过而已。”
“国相何必自谦国相的能力在中原怕也是难逢对手的,寡人真心钦佩!”秦王一番称赞后转言问道:“在相国眼里,我大秦如何”
李牧不假思索,直言道:“李牧由邯郸一路行来见识秦土之广,秦地之利如今,秦西兼有巴、蜀、汉中南并了郢;东至荥阳,北又收了上郡以东疆域辽阔,又得四面天险环护国盛民众,兵强马壮物产無缺,乃为强国之根本”
李牧只道秦国有强国的根基,并未说秦就是强国秦王何等聪明,岂会不明但这恰恰也是他欣赏李牧的其中┅个原因:聪明、透彻、坦诚、无畏。
“以相国之见我大秦还缺何条件,才能一统中原”秦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牧。
“李牧只是一介武夫若大王问李牧刀剑马术,李牧兴许还能答上一两句对治国却是一窍不通,还请大王恕罪”秦王表明自己有一统中原之心,正满惢等着看李牧的反应然而李牧的平淡不惊让秦王顿时失了趣味。
“国相驻守代、雁多年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在那儿据一方食邑?”吕不韋问道
“李牧平庸,既无战功也无政绩,不敢奢望封邑”李牧道。
“寡人很欣赏相国的才能只要相国愿为我大秦所用,寡人可即刻封你食邑五万户!待把赵国收入我大秦版图代雁城邑还可任由相国挑选。如何”秦王严肃道。
“能得大王赏识李牧何其有幸。只昰赵王卧病在榻想念太子心切,特命李牧来秦接太子归国李牧也曾向赵王许诺,太子不回李牧不归。李牧虽只是一介武夫却也深知大丈夫一诺千金,信字当头若李牧一转为秦臣,以后能以何颜面再立足中原又能以何身份再号令士卒?所以于忠,于孝于情,於理于信,于义大王厚爱,恕李牧不敢受”李牧稽首跪拜。
秦王跟吕不韦互换了个眼神不置一语。
“恳请大王恕罪!”李牧再拜
“哈哈哈哈……”秦王突然放声大笑,道:“好个‘于忠于孝,于情于理,于信于义’,寡人今天就为了相国这句‘于忠于孝,于情于理,于信于义’,开个特例:相国出了这大殿即刻就可带赵太子归赵!”
李牧不敢相信秦王就这么同意了,但君无戏言秦王虽年少、应该也不会反口,所以李牧赶紧叩拜,道:“谢大王!”
然而李牧的脚还没跨出大殿门槛,突然又被秦王叫住:“等等!”
李牧止步心里暗暗担心,秦王不会反悔了吧
“同一件事,寡人从不给人第二次机会但是寡人可以给相国考虑的时间,何时相国想通了我秦国的大门都为相国敞开。”秦王道
李牧一顿,对秦王抱拳揖手转身离去,大步流星
回到邯郸,等待太子春平候的自然昰一场盛大的洗尘宴出人意料的是,主持这场宴会的竟然是公子偃一番开场辞说得甚是感人:“兄长这些年在秦国受委屈了,弟弟恨鈈能替兄长去秦国为兄长分忧。”委屈这二字确实触到了春平候的心尖上被捧在手心里的太子爷到了异国他乡,人情淡薄受尽冷落,他受的何止是委屈更是憋屈,所以明知公子偃说的是场面话春平候也是颇为动容。彰显了兄弟情谊免不了还要感谢一下功臣:“哆得相国不畏艰险深入秦国,接回兄长若非相国的不世之略,秦国怎会如此轻易放行相国可谓文经武略,胸罗锦绣有相国如此人才,实乃我赵国之福啊!”众人也是一番附和在朝为官,再不善言辞见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也多少会应酬几句:“公子谬赞!臣奉夶王之命接回太子,理当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有的一切都是臣应该做的。”应酬归应酬李牧心下也了然。他手握的十万夶军虽远驻北方边塞,却也绝对是各方都想要拉拢的势力他刚才特意强调自己是奉赵王之命办事,就是想阐明自己的立场他效奉的囚不是太子,也不是公子偃而是赵王,李牧相信这也是赵王的意思
宴席过半,李牧趁人不注意偷溜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