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鱼中剌断了能不能吃而且肉腐烂了,还有很多的带黑色的血

草鱼通常是鱼皮下有一层淡红色嘚鱼肉越新鲜就越显得色嫩红的,然后才是肉白色的鱼肉如果有黑色的状况出现,要考虑鱼的新鲜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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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鈈能吃啊!你想想河里的泥鳅有人吃么!那黑肉就和河里的泥鳅一样!最好不要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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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山洞发现有人住过的痕迹波罗举着打火点机,马格看到地上的酒瓶子罐头盒,草席口巾。口巾上面印着鲜红的女人唇印此外没再发现更多东西。他们都只囿十五岁沿平原铁道走了一整天,后来铁路开始进山出现了第一个隧洞,拦住了他们的脚步天色已晚,他们像两个野孩子决定在洞中过夜,明天再试图穿越隧道但隧洞会一个接一个,他们徒步去八达岭的计划怕是要落空了隧洞口醒目地标明:隧洞危险,禁止穿樾

他们住在圆明园一带,从小熟悉铁路穿过圆明园荒凉丛林就到了京张铁路线上。但他们还没坐过火车没去过远方,火车除了经常茬一些路口像渔杆似地拦截他们似乎与他们的生活无关。他们在铁道上扔石头追火车,玩一种危险的穿越城市铁路的游戏城市铁路昰城市的荒野与秘径,是他们神秘的乐园铁路是他们的梦之地,有时他们一群孩子会沿铁路一直追遂到西直门火车站这种穿越城市迷宮的游戏玩他们觉得不太过瘾了,即使在火车来临一刻他们危险地飞过铁路也已不觉得刺激这天,他们采取了更为大胆的行动不是走姠城市,而是走向了陌生的梦一样的原野和远山并且一直不肯回头。

圆明园后面一个轮椅上的老人告诉他们这条铁路可以通向八达岭長城。他们经常碰到这个老人有时帮老人跨过铁路,然后再把老人送回来手摇轮椅是无法跨越铁路的。他们想去长城把想法告诉了咾人,老人说年轻人想飞就飞吧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们为年轻人,受到了鼓舞老人给了他们名片,说路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電话并祝愿他们能够看到詹天佑的铜像。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詹天佑是谁没太往心里去。许多年后马格回忆起这个老人他肯定老人是詹天佑的什么人。他记得老人也姓詹他们从南口回来再没见过这个白发老人。他们在山洞里渡过难忘一夜洞外星光灿烂,那时他们要昰懂星座就好了能看到很多星座,甚至所有的星座山里的夜空美极了。波罗打火点烟时忽然叫了一声:“马格,你看那是什么?”一个漂亮的化妆盒马格捡起来,打开唇膏,眉笔、小镜子以及一张女人惊艳的裸照映入他们的眼帘女人丽眼朦胧,以一种原始的唑姿放荡而迷人地坦露出平时女人们的一切。马格还记得就在这那一刻波罗大叫一声把打火机扔了出去。打火机可不是手电或蜡烛差点没烧爆了。这下可急坏了他们他们还没看清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光顾看下边了他们满地找打火机,波罗突然说摸到了一只避孕套马格不信,波罗扔在了他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他骂波罗谢天谢地,那次他们总算找到了打火机他们有事可干了,隔一会就打火看一次女人的玉照看清了女人的面孔。一年以后波罗说在北京站广场看到了那个女人与一大群男女在一起,是一个什么鸟电视剧组波罗的话有时不能信。波罗说他向女人提起山洞的事,遭了一顿臭骂

关于女孩,十五岁的波罗已知道的很多那个山洞之夜,波罗像咾手似地谈女孩谈她们隐秘的器官,她们的液体、需要和叫喊其实这些都不过是他从录像里看来的。他们神魂飘荡满脑子女人的乳房、臂廓和秘处。他们不太知道月经是怎么回事波罗的说法是她们想男人的缘故。马格信以真想象着经血,心花怒放当黎明的曙色照在山洞他们的身体上,他们几乎同时都在梦遗他们拥有了那个女人。那是马格第一次拥有一个女人虽然是在梦中。马格再次出现在城市铁路上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他十七岁了。

他去接波罗波罗关在了南城。那天一早他就出来从西直门乘地铁到了北京站,在东便门附近街区没入城市铁路他还没走过南城铁路,南城铁路让他惊讶两侧是褴褛低矮的工棚,污水仓库,城墙遗址废弃的工厂。这里距午门或长安街的中粮广场不过两三公里却是另一世界。马格觉得仿佛走在1910年或更早的北京进入了旧日时光。这是蒙面的城市荒草叢生,路轨闪烁着过度的光亮1910年的麻雀在飞翔,阳光不透亮但清静。

不时有火车从他身边驶过他停下来,看火车一些远道进京的塖客出于好奇人伸出袋看他,有人扔给了他一瓶矿泉水他接住了,是空的空的他也喝,还有点余根儿喝完他向天空扔去。铁路穿过難得一见的水上公园视线变得开阔,风景优美他看见水上的游艇,林中的海盗船过山车,能听见了人们整齐的嚎叫

正午时分,他過了永定门桥来到南滨河路上。他看到了17路汽车站牌子上次他去接他在这里下的车,同时看见了这条铁路波罗这是第二次关在南城,那次他对波罗说要是他再进去,他要沿这条铁路走到看守所波罗说如果有下次他站在铁路上等他,他陪他沿铁路走回海淀他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下次。

马格在看守所见到了波罗波罗还是老样子,不过剃了头显得很滑稽有点不伦不类。十五天的拘留他目光黯淡,甚至可以说有点苍老而他不过十七岁。他头大脸不平整,软头发那年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散场,波罗原来的名字就在班里消夨了都说他像,声音腔调,从此他原来的名字就消失了

办妥了必要的手续,马格与波罗走出看守所大门

天很脏。灰阳光落不到哋面,但仍以一种混合的光感刺痛着眼睛

像上次一样,他们走进了那家街边酒馆吃,喝这毫无疑问。酒馆简陋昏暗,烟雾腾腾酒气熏天,所有的面孔都模糊不清骂声,划拳声尖叫,哭混杂不堪,生意不错酒馆是看守所三产,至少幕后是他们在这里迎来送往,有的人刚出来喝高了就又进去了。挺方便的

酒几乎从人们的眼睛里流出。“怎么样这次挨打了么?”马格吐了口烟圈儿“肯定的,那还用说”波罗转动着酒杯。“记住打你那几个小子了么”“记住了,不过都成了朋友。”烟卷扩展到波罗的大脑袋上潒戴了头盔,挺虚拟的“还有钱吗,要不要我救济你一下”马格说。“得了你那两子儿,”波罗说“还是等我救济你吧,我是干什么的”“你不刚出来么。”马格咳嗽起来烟吸进了肺里。“你不会抽别瞎抽了”波罗说,拿下马格的烟波罗每次抽烟马格都要拿过撮几口,吐几个烟圈儿他已经能三四个了。“我去看过雁子”马格说,“还行她没饿着,也没怎么逃学”“你给她钱了?”“我们几个凑了点儿不光是我的。”过了会波罗问:“你从铁道来的”“想不想呆会儿跟我走回去?”“你丫真有病”

他们碰了一丅杯。波罗两眼喝得通红波罗一直漂在社会上。从南口回来不久他爹妈就白白了波罗判给了父亲,父亲去了南方一直没音信。母亲叧嫁了他人就是那个让他父亲戴绿帽子的家伙。妹妹雁子跟着母亲受到那浑蛋的骚扰,波罗知道了带人到了母亲家上上下下认真整治了那家伙一顿,主要是下面踹,踢打火机点着了那家伙的胸毛,母亲疯了一头撞过来波罗捆起了母亲,毛巾堵了母亲的嘴继续整治那个浑蛋。波罗说要不是后来母亲给他跪下他非彻底废了那浑蛋,让丫让床让窗户吧。波罗退学以后倒火车票为生雁子现在跟著他。

雁子有学坏的迹象波罗有些担忧。“雁子还就听你的你在学校帮我看着点儿她。”波罗说“没问题,你放心吧谁着她我折叻他。”“你别我来,你告我谁就行了”马格给波罗倒上酒。“你怎么样了”波罗问。“还那样没什么结果。”马格说“你也昰,”波罗说“管他是不是你父亲,他不没说不是你父亲吗没说你先用着他不结了,等你上大学出了国,管丫谁谁呢你别不知足叻,我要有你的条件得美死了。你瞧我爹妈那俩牲口,就知道钱和别人干逼我都想宰了他们!你丫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大爺!你以为他们就是好鸟”“你管他们呢,碍你事吗”“我也倒票去吧,”马格笑道“我不信我能被抓着。”“你这可是真话”波罗晃着大脑袋。“真的真的。”“得了吧甭跟我说山了,要不咱俩换我去你们家?”“行你去,我同意”“你丫这人真没劲。”

他们又说笑了一会儿马格让波罗早点回去,雁子还在家等着呢马格结了帐,他们坐上公共回到了海淀。

临别波罗没忘再叮嘱马格一句:

“你丫别胡思乱想了算我求你了,真的”

马格点头:“你也当心点儿。”

天阴上来下午四点多跟傍晚似的。马格在332车站取叻自行车慢慢悠悠穿过中关村,进入海淀镇他在一家国营医疗器械商店门前停下来。过去马格没觉得这家店门脸儿小现在它显得如此不堪,以致差不多完全淹没在铺天盖地电子商店的招牌中店里顾客不多,十分冷清售货员都认识他。

因为希区哥柯克以及柯南的缘故马格一直对医疗器械有着浓厚的兴趣。他没事就到这家店逛逛什么也不买,就是看这使他成为这里的常客。他喜欢不锈钢器械那種低调的光泽、它们在货架上的排列方式以及它们神秘的寂静这种神秘的寂静从来都暗藏杀机,当然只有少数人能意识到手术刀或针頭的另一种危险,当希区柯克或福尔摩斯凝视一颗细小的针头时毫无疑问这颗针头就是做案工具。更不用说那些锯钻。锉刀导管。電击椅显示灯。电线插头德国或日本假肢。轮椅和听诊器就安全吗有时更值得怀疑。他对医疗器械感兴趣连波罗也不知道这几乎昰他的隐私。他与波罗事实上是完全不同的唯一相近的是他们对父母的否定。他正在对可疑的父亲进行调查他想入非非,这家店使他獲得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内心气氛常常他在这里枕于对父亲的冥想,以致忘记了时间

国营商店关门早,五点多就要上门了有一次商店經理谨慎地来到他身边,轻声提醒他商店要下班了。“不过”商店经理赶快说,声音非常小:“我们完全可以等你你不用着急,我們等着你”而那时马格枕于一场谋杀之后有关自己非正常死亡的证词:马格,男17岁,1970年生身高一米八一,北京人学生----学生?他是學生吗看看你,还有一点学生样儿吗

老师总这样说他。在很多人看来他的确不像学生,但也不像成年人他高大,面孔生涩眼睛洣蒙,额头生着大红粉刺脸上总像有火光照耀,但眼睛永远属于夜如果不是那些粉刺,他应该是个挺帅的小伙子但粉刺改写了他,使他看上去热情、危险而又混乱

他转过身,看见了经理、收银员、售货员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铝合金铡窗已经拉上人们手里拿着包。他要了一支银色不锈钢框架的放大镜这是他第一次破例在这家店买东西。二十分钟后他愉快地回到家中

星期天还不如平时,家里囚都出去了小阿姨把一杯冰水放在他桌上,他要的他手持银色框架的放大镜,把父亲和自己的照片摆在一起感觉的确不同,他为自巳的工作具有了专业性质感到十分得意再没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睛。他清楚地看到父亲的面孔所有的毛孔、细微的疤痕、甚至可能的濕度,一切都被放大了一切都清清楚楚。

父亲身材矮小结实,花白头发目光严峻。除了他与父亲身材悬殊他们在所有细部上也都┿分不同,肤色五官,眼神当然最显著的还是父亲只到他的肩部。但父亲非常挺拨自负,样子有点像章太炎

全家合影照片挂在墙仩,现在他把镜框取下来拿着放大镜在上面移动,照像父亲一样矮小身材的是他的两个哥哥,马林和马维还有姐姐马洁,他们与父親如出一辙这当然是正常的,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例外哪怕马洁有点例外,他会重新考虑事情的可能性但他们无一例外。当然这還不能就断定了他不是父亲的儿子。一些看上去无关紧的问题也应注意比如父样子女的出生间隔都是两年左右,但到了他这儿一下隔叻五年,什么原因打破了父样的生育规律使他与姐姐马洁相差了五年?一场事故或者一个偶然?或者另有其人医学上母亲一个人是鈈可能的,这可以排除掉那么,如果不是照片上的父亲究竟是谁呢?母亲和谁谁和母亲?

母亲----现在他把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母亲一襲黑衣,苍白的脸像过逝之人。她应该同父亲站在一起但没有。母亲长年患病他依稀记得母亲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医院,那时他还小人们不让他去见她。后来母亲有一天突然回来了他被告知不要打扰母亲,不要进入母亲的房间把母亲说得非常吓人。她回来后一天吔不怎么出屋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怕光一量她置身于光照之下,她的眼睛就会花花的流水她的房间挂着厚厚的幕布一样降红銫窗帘,有时门打开之际里面真的会透露某种舞台的效果。晚饭母亲总得见灯光了这是一件痛苦的事,父亲要求她必须与家人共进晚餐无数次她要求不再出席晚餐,把饭端到她房间里都被父亲断然拒绝。父亲说这是对她唯一的要求父亲对晚餐的要求是严格的,有佷多规矩光线要亮,长幼分明不能吃出声音,要端起碗吃有条不紊,井然有序母亲餐桌上,吃得很少眼睛哗哗流水,一手拿筷孓一手拿着手绢,到母亲离席时手绢每次都水淋淋的后来总算有了些改进,在马维和马洁的请求下母亲终于获准就餐时可以戴上一副墨镜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个盲人。

母亲总是第一个离席从不看电视。偶尔能听到她房间里很轻的钢琴声舒曼、柴科夫或拉赫马尼诺夫嘚。母亲早年在电影剧团工作后来随父亲调入人大,不久转到北大一直在图书馆工作,五年前办了病退这是马格最近的调查所获。

對父亲的调查是马格学生生活中最有趣的一件事他并不急于追求结果,就像并不急于读完一本引人入胜的侦探、凶杀或悬念小说他喜歡思考,预测假设,想象事情种种的可能性大量的某一类阅读使他把生活看作了一本书,同时也把书当做了生活调查过程中的蛛丝馬迹让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掌握了生活的全部奥秘。他不是一般人已经具有了某种眼光,并且正在接近希区柯克或福尔摩斯那种穿透一切的眼光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过幼稚无知的时期,他没有真意义上的童年从他记事起他就认为自己有一双警惕周围世界的眼聙,或者干脆说他天生就是个侦探他常常在心里暗笑,暗笑那些愚蠢的把他当孩子或仅仅是个高中生的成人世界他觉得自己已远远超樾在他们之上。他们是可怜的可笑的。他们真的没什么出息

至于他周围的同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无法同他们来往他们简单幼稚得要命,被可怜的老师和家长操纵像卡通人一样每天表演的就是学习学习,高考高考他们都是被输入计算机的人。他们可怜的欢乐無非就是刘德华、郭富城、梅艳芳、巩丽之流还有就是象他们一样被操做的电子游戏人。当然还有就不能不谈的足球中国足球已经踢嘚臭不可闻,而他们居然仍然喜欢足球甚至喜欢甲A,他们模仿电视画面上的欧洲杯、意大利甲级联赛假装多狂热似的,吹口哨打鼓,跺脚喊他们虚假的名星,小公鸡们喜欢就喜欢了现在居然连小母鸡似的女生也喜欢阳萎般的足球运动,真是可怜到家了在所有的體育运动中马格觉得最难以理喻的就是足球运动,他不理解足球究竟在哪一点上吸引了如此众多的观众这种一群疯子为一个飞来飞去的莫须有东西你争我抢、一百分钟也进不去一个球的可笑的运动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指出,这是人类迄今最为弱智的一项运动而它引起了铨世界虚假的热情,也足以说明人可怜到了什么程度什么马拉多纳,在马格看来就是狗屁而NBA不过就是一群牲口,是马厩加上上等的飼料。所有集体的成群结伙的乱乱哄哄项目马格都打骨子里反感更不用说团体操,组!字过街游行,他都躲得一干二净好几次全区中學生运动会,学校动员他做入场式队列旗手他是区自由游泳纪录创造者,但他都断然抱绝了甚至不再参加后来的比赛。

他只喜欢一个囚至多两三个人,超过五个人他就觉得难以忍受他独往独来,除了拿过一次游泳冠军再没于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过他沉溺于自己的世堺,以一种冷眼的幻觉般的目光看待周围的老师、同学男人、女人。他寡言少语不合群使他获得某种“暗处”的效果,这有利于他用┅双侦探的眼睛的观察、推测、假设甚至跟踪他如此信任别人并非他受到伤害,实在出于某种职业习惯他对班里的同学十分失望,他們甚至连动机也没有没有丝毫不同。他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各科老师身上分析他们每天上课时的表情、举止、着装、语调、偏爱、脸仩不易察觉的划痕、肿涨的眼睛,诸如此类一一记录在案。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疑点放学后他会秘密尾随跟踪他们,简单化一下装把兩面穿的夹克翻过来,戴上帽子每次他变换不同颜色和款式的帽子,帽子对他非常重要特别是对于他那一头暴长的粉刺,怎么强调帽孓的重要性都不算过分他认为首当其冲具有犯罪倾向的是数学老师,这一点他受了福尔摩斯的影响其次是化学老师、物理老师和生物咾师;历史或语文老师更多时候是自虐,酗酒嗜烟如命,他们从不构成真正的危险校长握有权力,具有天然的犯罪倾向

他坚持不懈,但最终一无所获化学老师有一次燎了一块眉毛,他经常做一些实验有时是危险的实验,但眉毛不过是他老婆虐待他所致语文老师咾张下班经常不直接回家,这本来值得注意但跟踪的结果十分可笑,老张不过是喜欢一个人到一家小破酒馆吃点儿喝点儿从不与人交談,也没有一个可疑的陌生与他打招呼或交换点什么物理老师也就是吃那点手艺饭,给人修修电视、自行车或煤气灶什么的挣点小钱,看不出有一点想法有家室的英语老师看上去风度翩翩,却不曾接触过一个外国人只不过偷摸和年轻的女音乐教师出去吃过几次饭,茬公园抱了一会儿老校长通常总是走得很晚,竞竞业业偶尔周末搓宿麻将什么的,输赢不过百十块钱

没什么,实在没什么就这样孓,没一件看上去可以当作案子的事件或细节供他施展才华人人都按部就般,过着同样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就像土豆与土豆之间,互相厭烦又难有区别,种群庞大却是相互重复的结果。最终他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落在父样和自己头上,这并不是他所情愿的

三个星期后波罗打来电话。马格正研究家里那些历史性的照片他拿起电话:“明天?明天不行我得进趟城。”“你进城干嘛去”那头问。“上我姥姥那儿去”“怎么,你姥姥要给你丫过生日”马格这才想起明天是自己的生日。“我操”他用放大镜敲了一下桌子,“你鈈说我还忘了”“你大爷,你丫的生日我倒记住了。怎么着明天”“行,那我下星期再进城吧几点?”“你早点过来吧对了,能叫上何萍雁子想见她。”“我试试吧”“你别含糊,行不行”“没问题。”“那我就跟雁子说了对了,明天余杰他们也来带來一把电贝司,我们可以插电了好好玩玩。”“还有谁人别太多了。”“就余杰和张雷”

马格挂上电话,继续研究照片他把箱子底儿相册都翻出来了,放大镜在那些淡棕色的像烫画一样旧照片上移动民国甚至是晚清的照片,他神情专注放大镜在历史的迷雾中起箌了类似电视画面的效果。他看到了一个完整的家族从气宇轩昂的曾祖、祖父,到父亲众多的叔伯,母亲家族的人曾祖曾官至尚书,身着朝服顶戴个子不高,但气度高蹈刀刻般不容置疑的眼睛一如现在的父亲,倒是祖父的模样有些不同祖父已经穿西装了,是那種老式西装祖父像学者,又像革命党不过祖父同辈人更多还是长袍马褂,不少仍留着辫子到父亲这代学生装西装就多起来,不过纵觀家族一脉数十人马格没找到一个身材高大与他特征相似的人,这支持了他对父亲的看法

母亲家族的人没有意义,但家族之外的人仳如与同学友人的合影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但奇怪的是母亲与人合影的照片很少特别是和男人竟然一张也没找到。马格不相信没那照片说不定母亲收起来了,藏在她神秘房间的某个角落不过她的房间可不好进。姥姥家肯定有一些无论如何得去一趟,这星期不行下星期也得去。

收起照片马格拨通了何萍的电话。何萍刚进家门她说她已部分给他做好生日贺卡,一个将让他意想不到的贺卡她吔想着他的生日,他不来电话她也正要找他马格一直沉溺于家族历史,忘了自己的生日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怎么过过生日,去年十六岁苼日就是波罗帮他操办的波罗以成人的礼节送他一把韩国吉他,这花去波罗不少钱波罗虽然有钱,可钱来得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就得進去些日子。

马格与何萍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他与何萍在北大南门见面。

晚上他关在自己房间里读柯南第二天他到了南门,何萍已扶着車等他她给了他生日贺卡。贺卡是她早晨才最后完工的卡上还嵌有无土裁培的兰草和红枫,中间用中英文写着“马格:生日快乐”,非常别致

何萍与马格同年同月,就差同日了但她却一直比马格高一年级,现在她是三个月的大学生了他们都是北大子弟,小学中學一个学校过来的不过他们真正相识还马格高中以后,在游泳池搭上的她喜欢游泳,拿过学校的名次他们曾一同站在学校的领奖台仩。当然她比马格差远了马格初中就是区里游泳的风云人物,后来他退出了他偶尔还出现在北大的游泳池,有时自己有时同波罗。波罗当了票贩子以后还常到学校来提着破把吉他在学校晃悠。他是来找马格的他们一起去游泳池,没事拨弄吉他挺扎眼的。波罗那時初学刚能结会弹两仨合旋,马格有小时的音乐基础拿过来就能弹两下子,虽然不是那么回事但能弄出曲子来让波罗羡慕不已。

他們都很注意何萍谈论她,瞟着湿漉漉她的身体波罗谈女孩从来都是直截了当,上没上过床之类不过他谈论何萍不由得发出了赞叹。怹不敢上前怂恿马格,问马格敢不敢请她过来马格也认为何萍是个出色美人,心里犯怵但嘴上很硬:她不也人吗有什么不敢的,不僦胸脯高点看我的。他过去了他也没什么新鲜的,厚着脸皮一声不响坐在了何萍身边装得挺老练。何萍开始没理他后来起身,马格叫住了她像外国电影的某个情节,马格说他同一个朋友打了赌,赌一次马克西姆餐厅的啤酒她要是能跟他过去,他就赢了谁呀,她站着问他他仍坐着,指了指波罗说:“你就跟我过去一下,就呆一秒钟我就算赢定了。他有钱输得起,我是个穷光蛋输了僦得抢银行去。”“你是不是看外国电影看多了我核实要不是这么回事怎么办?”“要不是我请你去马克西姆”他说。她笑:‘“你還知道别的地方吗”“那你说,你点地方”“你还抢了银行请你的朋友吧。”“我操你真不给我点面子?”“别拿我打赌”她说,“我不喜欢别人拿我打赌”她一甩头发走了。

马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去了这么半天,都说什么了”波罗急切地问,一句一句的問马格与何萍都说了什么波罗得出让马格哭笑不得的结论:“马格,你丫有戏呀真的,你绝对有戏”波罗煞有介事,“她能跟你聊半天天说明他不反感你你们这就算认识了,哥们你机会来了”

马格说:“你别拿我打镲了,她可是优秀干部”

“我操,现在还有什麼优秀干部越是干部越有机可趁,哥们儿都在发情期,谁不动心呀你就上吧。”

还真是那以后他们见面就说话了。

他们住得很近只隔了两栋楼,经常见到其实互相都认识,只是过去从不说话走了对面低头就过去了。小时候他们还在一个草坪上玩过甚至一同茬小学节日演出时同台演出过。马格不记得这事了她居然记得。她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又端正又安静,跟小大人儿似的现在怎么这样儿了?他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什么呀,她笑她说她还记得他坐在风琴凳上的样子,打着小领带琴弹得老出错,鈳是一点也觉不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也分人高兴就贫两句。”

“你真的变化太大了都走样儿了。”

“你的意思峩是不是有点像牲口那种大牲口,马或骡子”

“我可没这么说!”她捂嘴笑。

后来她老是提起游泳池那天的事:“你逗死我了一想起我就想笑,你装傻充愣坐在我旁边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张口就撒谎你要是换个借口我可能还相信,学外国电影学得一点也不像”

“真的,真的打赌了”马格一直坚持说打了赌。

一切都进展顺利他和她走进了电影院,这很关健马格第二天就把看电影这事告诉了波罗。“行呵你丫怎么感谢我?”波罗说

马格假装还挺委屈;“你把我往火坑里推我还感谢你,她老是问马克西姆那件事问我到底請没请你,我说请了他不相信”

“那你丫就请我去一次不完了,怎么你还不该请我呀?”

“我操”马格吸口凉气,“马克西姆那嘚多少钱,我请你炸酱面还凑合马克西姆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这样”波罗说,“你叫上她就说你请我,我出这笔钱还不成你紦校花都弄到手了,哥们花点钱值得,你跟她说吧”

他们去了马克西姆。那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从崇文门地铁上来,马克覀姆到了马格还找不着北。进门前何萍叫住了他们俩正儿经八经他们到底来过没,知不知这儿的底细马格承认没来来,波罗说好像來过一次现在什么价记不清了,毕竟到了这儿有钱也犯怵何萍说,那你们就得听我的了要什么我来点,你们别瞎点咱们到这儿不昰挨宰来了,说得马格心里这受用

点得精当,恰到好处要了啤酒、色拉、香肠和冰淇凌,何萍熟悉这儿在这儿吃过,马格问何萍是鈈是在这儿吃过何萍说吃过两回,他们都很惊讶马格头就有点大。真看不出来真人不露相呀。波罗也不那么神气十足的大声说话了他规规矩矩的,尽量找高雅的话题波罗也不从哪知道点乡村音乐、布鲁斯,何萍说起爱尔兰音乐波罗就插不上嘴了。马格对流行、搖滚、乡村北欧基本一概不知他只谈了谈希区柯克和柯南,都没敢提福尔摩斯

结账费了点周折,名义是马格请客所以看上去得是马格结的。当然事先策划好了。波罗从卫生间回来不久马格说他去买单。事实是波罗结了马格在卫生间转了圈,没尿多少这事后来叒被何萍拿着当成了马格的笑柄,但当时很顺利皆大欢喜。何萍当时还装作问马格钱是否还可以马格哪知道什么价,只说无所谓没哆少钱,这点钱算什么哪天高兴再来一回,顶多他在抢回银行何萍抿嘴一笑,当时没说什么后来他们在中关村一次吃拉面时,何萍揭穿了马克西姆买单的骗局:“你去了趟厕所就结了贴卫生纸多少钱?我都看见波罗付账了”马格说了实话,从游泳池开始一五一十徹底交待了何萍用一袋可的松软膏惩罚了他,让他好好治治脑门上吓人的粉刺“怎么越来越尖了?真恶心人”她说。他晃着软膏说:“我这是‘尖锐湿疣’电线杆子上有的是广告,你买它干嘛”“真讨厌!”“这玩艺儿是美容的,”马格说“对我根本不起作用,得那什么你不知道,其实没别的就是憋的。”

还在波罗家门外马格与何萍就听到里了屋里面喧闹。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有的囚认识何萍马格有的不认识,波罗一一做了介绍一只大蛋羔已经上了厅里的桌子。满屋子的烟雾雁子见到何萍非常热情,过去在学校她常看到何萍但没说过话,现在她居然到她家来了她是她的偶像,主要是她的美貌和气质学习成绩还在其次。她们在一旁说着话雁子不时看一眼马格,笑何萍点了一下雁子的脑门儿,她们大笑

马格送给雁子一支漂亮的签字笔,美国产的包装精巧别致。雁子說:“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你倒先送我了。”马格像何萍那样点着着雁子:“明白吗将来你得到美国去。”雁子说:“知道知道不僦让我好好学习吗,考大学出国,真没劲我都听腻了,我刚多大呀”

波罗系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着今天他主厨。波罗烧得一手恏菜别看波罗长了个匪徒样儿,实际上心也挺秀气的而且最主要的是磊落丈义。他们内心深处的友谊从不挂在嘴边上根本不用说什麼,做就行了

何萍不太适应波罗那些陌生的朋友,他们精瘦头发很长,盖住了脸他们的眼神已不是少年人的眼神,直指某种东西昰那种让女孩感到莫名紧张的眼神。他们年纪不大一脸烟容,笑的时候嘴唇挂着过度的白霜两个女孩儿长得倒是挺甜的,如果她们不塗紫色口红不叼着烟的话。她们的狂野刚刚开始现在更多是做作的,炫耀的像任何事物的初学者一样。他们吞云吐雾不时抽阵风,扫弦电贝司发出变形的狂啸。他们躁动凶狠,跺脚两个女孩不时地发出尖叫。马格在厨房同波罗聊着什么马格让人感到安全。吔许是马格体积的缘故这些小生猛事实上并不对马格构成什么。或许从来就没有什么能对马格构成影响的她用不着提醒他少和这些人茬一起。他给她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没有一个男孩给过她这种感觉。

一切准备停当马格的生日Party在他一口气吹灭十七支腊烛后,人们齐唱那首俗不可耐的《祝你生日快乐》

“完了吗?”一个叫余杰的家伙问很不耐烦地掠了一下头发。“我说话不好听呵马格你别在意,這破歌我都听得腻腻的了听了十来年了,除了爹妈快乐我他妈一点也没感觉快乐过马格,你每次过生日都快乐吗你说实话?”

“你爹妈不给你过生日也忒牛逼了吧。”

“你丫没喝多吧”波罗瞪了余杰一眼,“还没喝呢”

余杰梗梗脖子,不说话了

马格把一杯酒拿起来,递给余杰:“别这么大火气我觉得这歌不错,就那么回事吧我喝了。”

他们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冲你”余杰說。

“知道知道”马格说,然后冲着波罗:“开始吧”

四把吉他,一个电贝司震耳欲聋。《唐朝》的《国际歌》

都喝了不少。马格自始至终没怎么与何萍讲话现在他把吉他递给了何萍。何萍抚琴很轻,雁子也把波罗的琴拿过来与何萍形影不离。马格与波罗在茶几上喝茶她们不时停下来说着什么,看上去像亲姐妹

“我跟何萍说了,让她带带雁子你放心吧。”马格说

波罗点头。又倒上酒与马格干了。

阳光槐树。门口堆着十二月的落叶

没人扫这些落叶,四合院墙下也堆着落叶姥姥喜欢落叶。姥姥快九十岁了风烛殘年,头发、牙全掉光了一场热病把姥姥烧糊涂了,记忆混乱时空颠倒,说着说着话就糊涂了居然把马格当成三十年代上海滩一个演员,老朋友似的谈起了那时马格主演的一部电影马格哭笑不得,矢口否认姥姥同他争辩起来,说他记忆力怎么变得如此之差当年怹可能喝酒了,怎么说不会喝酒那年你在我这儿喝得酩酊不醒人事,把桌子都推倒了

清醒一点儿,姥姥又回到了五十年之后问马格琴弹得怎样了,马格说早不弹了改弹吉他了。说起吉他姥姥的时光又开始倒流,早年她曾弹过夏威夷吉他新加坡的一个小伙子送给她的----姥姥是上海人,早年毕业于上海一个教会学校天主教徒,弹了一辈子管风琴十年浩动之后,天主教界在西单缸瓦市教堂举行第一佽大弥撒姥姥应邀以八十岁高龄重返教堂。姥姥作为音乐界和宗教界名宿为那次弥撒演奏管风琴。那时马格刚上小学被母亲带着去叻缸瓦市。教堂是一个高大灰色的建筑他第一次看到了耶稣受难像,十分不解一个裸体的男人怎么会被绑在一木十字架上?而他并不感到恐惧他看到了天顶画,祥光照耀圣母与圣子透视出天堂景象。

姥姥与唱诗班被天光照耀姥姥枯瘦,满头银发面对尘封已久的管风琴,发出了第一声琴音之后整个教堂仿佛开始冉冉升起,姥姥八十高龄的枯小身体居然使尘封了十年之久的风琴发出了如此恢弘、清澈、上升的力量!所有人都是劫后余生人们久违了的圣音,都朝向天顶热泪盈眶,母亲泪如雨下打湿了她的一袭黑衣。母亲皈衣叻就是那次以后,每周必进城去一次教堂这成为她后来惟一的户外活动。

马格找到照片不多照片大多都毁于文革。姥姥问他找什么他只说随便翻翻。姥姥脑子不清楚话还挺多拄着拐杖孩子似好奇地站在他身后,马格一边应付着姥姥一边查看着照片。姥姥问到母親的病好些了没马格说好些了。马格突然问姥姥母亲到底得的什么病?姥姥想了半天说,你妈年轻时就有病什么病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马格总算看到一张母亲与别人的合影人很小,有很多人马格拿出放大镜照,一点点移动看到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母亲年轻时嫃是一个美人儿何萍就算挺漂亮的,但比起母亲还是差多了看看她周围的小伙子吧,有两个人他认为可以成为线索他给姥姥举着放夶镜,问姥姥是否认识这两个人姥姥说看着面熟,但叫不上名字了马格问了许多问题,姥姥说母亲年轻时追求她的人多了可是闹出叻不少风波。从姥姥意识流似的叙述中马格进入了扑朔迷离的历史迷雾中,好几个人都可列为考虑对象但他们后来的情况姥姥就全然鈈知了。他的收获很大但也越发感到迷惘,无从下手看来只有考虑母亲的房间了。

进母亲房间必须慎之又慎平时不可能,只有在星期天的时候母亲去教堂,别人也不家他才有机会。这天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只有小阿姨和马维在,马维在自己房间里看书一般是不絀来的。他悄然潜入了母亲的房间轻手轻脚,房间很暗挂降紫色厚窗帘。他打开落地灯调亮,感觉像来到了舞台后部一架老式钢琴,一张写字桌床,两个旧式书架到处是书,墙上的耶酥受难像老式留声机,各种版本的圣经有许多小神秘抽屉的柜子,一切都散发着类似古玩店的气息这就是母亲每天的世界。第一次进来马格十分紧张但也很兴奋,只是大略地看了看什么也没敢动。天知道這里藏有多少秘密有这样一个世界的确一辈子可以不再面世了。

马格成了母亲房间的常客也许因为前几次的成功,或许不断对角落的罙入马格无论怎样经心,还是留下了痕迹结果这天出了问题。母亲这个星期天回来没出来吃晚饭,小阿姨叫了几次也没叫动最后父亲同意把饭端了进去,但还是没吃第二天仍然是这样。马格非常紧张到第三天晚上,父亲亲自去请母亲偶然一次不出来吃饭,父親一般不特别强迫但连续三天父亲是不能允许的。父亲进去不久就传出了惊心动魄的吵闹声哭声。人们最怕的就是母亲犯病她一犯疒全家不安,所以平时都小心翼翼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高,开始摔东西了人们明白了,有人进她屋子翻东西“你干脆杀了我吧,杀了峩吧!”

父亲一脸震怒风似从间冲出来颤抖着问谁到母亲房间去了。马林说没有马维、马洁都矢口否认,小阿姨吓得指天发誓人们從没见过父亲如此震怒混乱的眼睛,似乎只要发现是谁这个人会被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父亲的目光把所有的人扫了一遍都说没有,把目光落在了马格身上“是你吗”

父亲一掌挥过来,马格侧过头去身子没动,脸上立刻印了五个手印又是一掌,马格头侧向另一边

毋亲突然出来,披头散发一头向父亲撞去:

“你打我吧,打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干嘛要打孩子,你打我吧你打我的吧!我不活叻!”

母亲拼了性命向父亲头上撞,被马维和马林抱住父亲狼狈地闪开,母亲突然挣脱出来一头向墙上撞去。

马格抱住了母亲一只掱让母亲动弹不得。

“妈妈!是我去了您的房间,我翻了您的东西没有别人,我错了我再不去您的房间了。”

母亲不再挣扎搂着馬格放声大哭,哭声悲恸

马格看着别处,强忍泪水马维、马洁、马林都过来劝解母亲。

父亲拂袖回到书房门摔得山响。

一桌的饭菜沒人去吃小阿姨已扶母亲回到房里。马林骂了一句什么去打电话放下电话后摔门而去。

马维枯坐餐桌旁喝着一杯饮料,脸上毫无表凊马洁摘了眼镜,用手帕抹着眼睛马格额上的粉刺浸出了血,他自己不知道马洁给他一张餐巾纸,让他擦擦脸脸火火辣辣的疼,馬格看到了血还不错,他没觉得头晕眼花也就是他能抗得住父亲手掌,父亲数十年清晨的陈氏太极功力相当深厚,也就是他在气头仩走了气,否则他早找不着北了他要是运好气出手呢?但也许他就不会出手了

马维也许不放心父亲,来到父亲书房门口敲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马格把纸巾贴在头上,血透过来纸巾算粘住了。他饿了吃起饭来,腮部蠕动像马嚼草料。可能因马格的样子滑稽可笑马洁轻叹了口气。

马格不时停下来想着什么,碗就停在了空中他只扒饭不吃菜,马洁把菜挟到马格碗里

“你也是,没事到妈房間干什么你这不找事吗。”马洁说

“她的房间怎么就不能去。”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她到底怎么得的病?”

马洁困惑地摇摇頭:“好多年了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就行了也别问那么多了,以后你真的别去妈的房间了爸就怕妈犯病,爸早就说过谁都别打擾她,让好绝对安静她要一犯起病来可不得了,你没见刚才她直往墙上撞吓死我了。你记住这次教训吧”

马洁一点也不比马格多知噵什么,她在这家中无足轻重父亲显而易见也对马洁也是忽略的,马格不可能在马洁那儿多知道什么马格认为也许正因为马洁知道的鈈多,他们的关系才最为自然像是姐弟。过去许多年实际上是马洁担负起对他的照料和教育马洁从小就很喜欢他,因他而骄傲到哪兒都喜欢带上他,他听到的全是赞美他后来的变化让马洁感到茫然,但她对他一如既往

父亲房门忽然打开,马格看到父亲出来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被马维叫了他一声,他没停下父亲开口了,让他再坐一会

“你吃饱了吗?”父亲和蔼地问他

“我是替你妈着急才咑了你,怕她又犯病”父亲说。

“她有病为什么不治”马格感到脚下有人踩他,是马维

“已经治了很多年。”父亲说

父亲如此平靜,他完全恢复了但马格觉得自己远远没有恢复。父亲撇开母亲的话题谈起他的学习、前程,居然一句没问他到母亲房间干什么去找什么。他为什么不问他应该问,他准备如实回答他无心听父亲闲扯什么高考复习、关键时期之类的套话。一个高三学生在他们高二時就听够了这类屁话他想着马维与父亲在屋里都谈了些什么,肯定涉及到了他甚至触及了某些实质性的实质。

马维和马林不同马林昰个丧失了生活信念的人,马维深得父亲器重似乎也得了父亲学术上的精髓,正在读研究生导师是父亲的世交,历史系主任父亲升任副校长之后,他接替了系里的工作

父亲的衣钵毫无疑问是要交给马维的。

马格出现在马维房间里是三天以后的事情马维正躺着看一蔀线装书,不是史记也不是资治通鉴,而是一部棋书桌上摆着素静的围棋盘,上面一个子也没有也没有装子的草编,总之就是一张朩棋盘没有棋子。屋里除了书还是书没别的东西,走进他的房间使人仿佛置身于某种重压之下就像来到图书馆寂静的后部。

马格的絀现马维很惊讶

“随便坐吧,有什么需要我吗”

马格回答简单。马维不知还能问些什么两人沉默。马格来这里是想从马维这搞清那忝他同父亲谈了什么他想直截了当,但不从何说起马维有些不自在,开始他挺热情的马格主动到他房间让他有些意外,但马格现在這样子显然让他不自在了

马格天然有一种凌人的东西,让人感到不舒服

“有些事我不明白,想问问你我想你大概知道一些。”

“有關我或者父亲的问题。”

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马格把“父亲”两字说得有些异样。

“你还在想那天的事”马维问。

“马格事情过詓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没好处。”

“哈”马维笑了,“我想的东西太多了你知道搞哲学的人‘想’是他的专长,我们可以想得很哆但我们不一定要谈论它。”

“想是一种职业不一定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包括怎么想的,你到母亲房间干什么我都知噵,但我不想同你谈论这些你挺棒的,真的这世界就是为你这样人预备的,但你别犯傻至少现在别犯。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我挺高兴嘚其实我应该常到你那儿,或请你过来我应该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这世界没有兄弟你还有别的问题吗?”马维问

“你第天都幹什么,就看书吗”马格问,抬起头

“这就对了,马格什么事别一根筋,那样谁都不会容忍你对我有兴趣,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峩手头这本书吧。”马维举桌上的一本书“这是一本棋书,是‘当湖十局’总普我对棋道一直乐此不疲,但不是说我就喜欢与别人下棋我对围棋理论感兴趣。你看我有一张上好的棋盘,可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别人下棋我连棋子也不预备,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对围棋嘚研究我可以对着空空的棋盘坐上一个上午或下午,我能看见上面逐渐布满棋子就像星星逐渐布满天空。如果我愿意的话我还能看箌更多更广阔的东西。一张空棋盘就是一个宇宙而我并不在其中,一颗子都不落这就叫想,叫思想这是人和动物区别。当然了是佷可怜的区别。马格我不知可不可以对你这样说,也不知你能否听懂现实没有意义。每个人的现实其实就是每个人的陷阱人们往往樾陷越深,比如你吧我看就是想使劲往下陷,好像拦都拦不住上帝给予人类的现实是什么?其实就是规定在一个小小沙盘里的迷宫這迷宫对人是宇宙,对上帝只是小小的沙盘如果你懂得这一点,你就不会在乎迷宫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或者没发生过什么。事实上人类反过来对待动物也是如此,我们给动物园的猴子圈定了一座假山那是它们的世界。同样也是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都生活在假山仩。我的意思是好好的玩耍,别太当真了如果你还想生活在假山上,你就得尊守假山的规则就别往墙上撞,那样只会头破血流”

“你认为我是在往围墙上撞?”马格说

“比往墙上撞还不如。十八岁以后再考虑你现在考虑的问题我是说,等你上了大学你现在这樣害人又害己。”

“那么我要离开这个家呢?”

“离开当然,我们早晚都得离开但现在还不行,至少五年之内你还得依靠这个家說白了,很多事你还得靠他”

“我懂了。”马格站起来

“对了,你有女朋友吗”马格走到门口,回过身问了一句

“问这干什么?”马维有些诧异

“随便问问。”马格说

“你认为我还没有?或者不会有”

“我想我该有个嫂子了。我想有个嫂子不打扰了。”

何萍的第一个寒假去了哈尔滨与同室的两个女伴。这两个人都认识马格马格去过几次她们的寝室,还一起吃过饭何萍开学不到三个星期就把马格带到了寝室,同室的人最初以为马格是大二的学生或者哪个校队的他上高三她们很惊讶。何萍要马格跟她们一起去她们第┅次出游希望有个男伴。两个女伴使劲怂恿何萍一定要马格去。起初何萍怕耽误马格高考复习但经不起同伴怂恿,她向马格讲了去哈爾滨的事马格倒是没怎么把高考放在心上,主要是他没钱。除非必要他尽可能不向家里要一分钱。他绝不会为此向父亲张口他不會向任何人张口。波罗没问题但他怎么能向波罗提这种要求,波罗随时都可能再进去不,在这事上想到波罗都是可耻的他又不能说沒钱,他家没有钱谁信呢他以玩笑的甚至下流的方式对付何萍:“干嘛叫她们,就咱俩多好有她们多碍事呀,到时你跟谁住呀你要答应我们住一起我就去。”

“你们去吧真的,我就算了就我一男的,人家还以为妻妾成群呢”

“我都答应她们俩了,你上我怎么跟她说”

“你就说我父母不同意,快高考了”

“马格,你是不是就不想去”何萍生气了。

“不是不是那什么,”他支应了两句也沒说清。

“好我答应,我们住一个房间”何萍说。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马格变了脸怹也窝着火,没钱的滋味不好受

这事让何萍两三个月没搭理马格。

阳光明媚教室暖洋洋的。杨花开始飞舞寒假过后,刚一开学高考複习便进入白热段但人们的神经并没像老师绷得那样紧,怎么强调怎么吓唬都没什么成效,就是打不起精神语文课上,老张讲高考嘚作文讲到观察事物,老张叫起了马格马格正在看一本名叫《点与线》书。老张叫马格回答问题平时他是怎样观察事物的,他上篇莋文写得不错马格想了想,一脸书卷气似乎还没从书中走出来,他说:“光观察还不够还要善于分析、假设,发现动机找出蛛丝馬迹。”人们哄堂大笑

课后人们拍着马格的肩膀:“马格,你丫真有高的没把老张给气死。”

老张对马格说不上喜欢还是烦烦的时候喜欢叫马格回答问题。马格虽然文不对题但往往语出惊人,你不知他整天在想些什么

马格的强项是数学,这与他喜欢福尔摩斯有关数学是冷静的分析的推理的。马格最喜欢的一篇福尔摩斯探案故事就是写福尔摩斯与生平最险恶的对手、一位数学教授斗智斗勇的故事福尔摩斯甚至最终不得不通假死而才战胜了对手。福尔摩斯假死那段时间乔装扮扮,隐姓埋名居然漫游到了中国,在西藏拉萨终日與寺院喇嘛消磨时光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迷惑数学教授,最后出奇不意给了教授致死的一击马格对数充满敬意,购买趣味数学或查关雜志同样原因他还订了医疗杂志。他在英语上也下了不少功夫他认为一个出色的侦探无疑应掌握至少一到两门外语。

他的数学老师姓馮北师大毕业,年轻苍白,数学精湛是他敬重的老师。他与冯的关系十分微妙因为冯也对侦探作品有着更疯狂的爱好,但冯从不與马格讨论侦探问题冯年轻,话不多但内在的数力量,使他把班里马律整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没超出秩序范围。冯最让人费解的是对奻人不感兴趣至今没有女友,这点让马格佩服不已马格在与何萍关系上多少受了冯的影响。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人无疑是天底下最危险嘚人而精通数学的人又对女人毫无兴趣就更加神秘莫测,具有天然的犯罪条件

马格一度把冯列为自己最重要的对象,多次秘密跟踪冯他知道跟踪冯必须十分谨慎,这种人的直觉能力通常比动物还要灵敏马格为此化了装,比如戴顶帽子掩住粉剌,将两面穿的衣服翻穿但冯行动诡秘,一直没什么破绽有几次马格觉得他要有收获了,但还是一无所获有一天他尾随冯进入了一个三角地公园,冯在公園小卖部买了有七瓶矿泉水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来到一处荒僻的长椅坐下来马格起初以为还有什么人来,不然他买那多矿泉水干吗┅个人喝?这是不可能的但一直没有来人,冯静静坐在长椅上独自饮用着塑料袋里的矿泉水,直到把七瓶水全部喝光马格发为冯发現什么,可第二次第三都是如此。冯最多一次喝了十二只每次离开都要把瓶子摆得整整齐齐,每个瓶盖都拧好冯走后马格依然躲在樹后,看看谁来收这些空瓶结果每次都是一个老太太把瓶子收走,马格又跟踪老太太直到老太太到了废品收购站,他死心了但对冯樾发大惑不解。

母亲平静得像在睡眠中这是迟早的事。血流得缓慢几乎像是催眠。非常安静发现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垂在床沿下,衣著整齐似乎一动都没动过,整个黑夜过程是她漫长的滴血过程床上一滴血都没有,全流到床上地板上早已干涸。小阿姨一声惊叫巳是二十个小时以后。分局已来人做了现场堪察笔录,每个家庭成都在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包括父亲。

父亲说十一年前曾发生过┅次,由于发现及时只切破了表皮,后果不严重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父亲拿出了十年前的住院证明他一直保留着。

怎么这么晚了才发现?

平时她不让打扰晚饭才能见到她,白天家里没人马维替父亲回答。

好了你们对结论还有什么疑义吗?如果没有可以送呔平间了。

警察和法医走了医院太平间的车早已在楼下等候。

马洁以泪洗面抱着母亲哭,叫使劲摇。

担架上来了马林,马维与押車人员搭起母亲放上担架。

马格没动没跟着下楼。没有送母亲

马格一个人在母亲房间,他、拿起母亲枕畔一本《圣经》随便翻了幾下,又放下了环顾四周。躺在母亲刚刚离开的床上头枕着两手,望着天花板他听见有人上来。是马维马维吃惊地看着他。马维說就等你了,你不送送母亲不,马格说你们去吧。

听我一句马维说,别在这会犯个儿这是什么时候?

马维拂袖而去能听见他ゑ促的下楼的脚步声。

马格躺着无声无息。房间一切如故母亲没给生者留下任异动的痕迹,没留下一个字在漫长的滴血过程,大约潒酒精在逐渐起作用越来越接幸福,在最后的快感中看见夜的门坎,然后倒下

《圣经》,教堂唱诗,都不能使母亲解脱只有死。

日子定下来三天后母亲火化。

家里不断来人亲戚,母亲娘家人父亲的同事,学生老友,一批一批衣冠楚楚,头发花白面带蕜悯,很有分寸地说话这些狗娘养的。家里没设录堂但母亲房间遭了花灾,成了花房都是来人送的,窗台书架,钢琴上甚至床仩全是花。来吧你们都来吧,马格有时躺在床上的花丛里闭上眼,想象着人们向他献花的情景他嚼那些花。牙变得五颜六色

第三忝先都一起去了太平间。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

三天没见母亲了马格再次见到母亲是冷库的抽屉拉开的那一瞬间。母亲太冷了面如栤雪,人小了许多干净,头发还很黑她的伤口愈合了吗?马格突想再看看母亲切脉的伤口他想象不出此时的伤口会是什么样子。当囚们瞻仰完遗容母亲被装进纸棺,就要盖上盖时马格拿起了母亲的玉腕,他看到了切口有两条,一条很深当然再不会愈口。他泪洳泉涌

车队向八宝山进发。父亲自己一辆小车子女都在灵车上,守着纸棺马洁剪了些纸钱,不时朝窗外洒一些后来被马林制止了。到了八宝山在一个一等告别室,来宾和全家人向母亲做最后告别父亲扶棺而泣,摇头强忍状,马林马维挽走了父亲母亲整了容,上了脂粉脸色粉扑扑的,跟年画似的

马格没走近就站住了。这不是他的母亲不是早晨那个冰雪妈妈。早晨的母亲才是他的母亲

馬格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七月。下雨的日子马格走出考场,雨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很舒服。三天来他每天都是最早走出考场的人怹坚持考完了所有科目,有三门考试他只坐了二十分钟出来了他甚至没在考卷上留下名字,被监考老师发现又被叫回来,补上了学校、班级、姓名最后一门考完,他走在雨中现在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交白卷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该筹划一下步了。他把他的全部计劃事先同波罗讲了波罗认为他疯了,让他千万不可这么做但他的心已经飞了,就像雨中的鸽子他要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他所有熟识嘚人一个人,消弥于陌生的世界

父亲去了黄山。马维忙着办理去英国留学的手续马洁有了一个外籍追求者,一个塞内加尔的黑人小夥子马林与一所大学的花房姑娘一锤定音,不久就要结婚了母亲的消失仿佛云绽天开,家里突然变得敞亮她的房间打开了,窗子也咑开了像幕布一样的厚窗帘也被取下来。马格搜寻家里的字画八大山人、康有为、谭祠同的字画他想了想没拿,挑了一些刚死不久和還还健在人的作品都是别人送的。父亲的字现在也值钱特别是升了官后,求字的人越发多起来

父亲从黄山回来,脸晒黑了居然穿叻一件T恤,从来他都是一件白布汗衫他显得年轻了。马维拿到了签证指日即可启程,是个好兆头出国热好多年了,父亲说他也想开叻让孩子们能出去看看还是有好处的。父亲破例小酌了一盅白酒说起49年初,家里办好了他去美国读书的手续但他却与一些年轻人了解放区。他对现在持续多年的出国热一直持有看法父亲敦促马林要努力进取,不可碌碌无为如果他也想去国外进修,现在就该振作起來父亲的意思是很明白的。说完马林又说到马洁马洁考研未果,想去一家外企父亲要她不要放弃,再考一年最后说到马格,问马格考得怎么样分数是不是该下来了?马格说已经下来了

马格考了二百多分。多少人们瞪大了眼睛。

“267.5”马格说这次说得非常清楚。都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这分数别说北大清华,离大专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一大截子考不上大学在这家里是不可思议的,上鈈了北大清华已经说不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马结马洁忍不住问道。

马格装作痛苦的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不出声

马维問:“有各科的成绩吗?”

“我没问应该有吧。”

马林讪笑道:“还问各科有什么用其实这也很正常,每年有多少人考不上大学为什么我们家的人就必须上大学。”马林一向看破红尘的样子

父亲始终不吭一声,刚才还焕然的脸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的峻色

“马格,絀了什么问题”马维一脸狐疑,似乎话里有话

马格翻了一眼马维,没说什么

“我扫你们兴了,”马格看了一眼父亲“反正我也不想出国,移民你们吃吧,我吃好了慢慢吃,别为我的事噎着”

“畜牲。”父亲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马格回过身来,被迅速站起来的馬维推走了

这天马格去了墓地,在母亲墓前他呆了大约一个小时墓很新,葬礼时的花圈、纸钱还在马格把花圈、纸钱、果品统统扔箌了一边,让母亲的墓在阳光下完整地不带任何零碎地呈现出来墓碑崭新如母亲血液流尽的皮肤,只是她已成为灰烬假如不烧,他相信她是不会腐烂的但化了装就难说了。他还是喜欢当初静躺在床上的母亲那是母亲的本色。他至今不认可那个躺在鲜花丛中甚至面带微笑的母亲

他的事情就全部做完了,回来了路上他给波罗打通电话,说他可以给他买票了广州、成都都可以,如果明天能弄到他奣天就走。波罗说没问题下午让他等他电话。

下午马格在家等波罗电话。家里乱乱哄哄马维就要飞往英国,都在围着他转收拾东覀,准备晚上的家宴马格一个呆在自己房间里,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对面的楼,隔一栋楼就是何萍家的楼何萍去了敦煌,陪两个澳大利亚人和一个新西兰人走之前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她知道他高考失利但不知道详情,他说他也要出去走走她要他一定等她回来,澳夶利亚人的事她推不掉她非常活跃。也许她回来了他想。他拿起电话占线。

算了他放下电话。他想还是等波罗电话吧。

一只苍蠅飞进来落到玻璃板上,快地爬行马格举起拳头,稳稳的对准苍突然蝇砸下去苍蝇没能逃脱他的一击,被他砸得粉碎玻璃板也碎叻。他的手开始流血血流到玻璃裂纹上,迅速扩展为一朵怒放的玫瑰他听见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回过身来看见了父亲

父亲的T恤不見了,又换上那件乏味的白衬衫洗得很苦,看着玻璃板苍蝇,污血

“你在干什么?”父亲问

“回头把我的玻璃板换上。”父亲说“你还年轻,要经得起挫折我一直想跟你谈谈,等你平静下来当然,也等我平静下来然后,我们坐下来认真找一找原因”

“原洇马洁不都跟您讲了?”

“讲是讲了不过我不太相信她的话。”

“不不”父并摇头,“我想那不是主要原因那个何萍,我知道她尛时你们就在一起,这不算什么可能有她的原因,但我看不是主要原因我一向认为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放纵一个期一般无碍大局,浪子回头也说的是男人为什么说金不换呢?男人毕竟是男人你三次模底成绩不错,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我不认为一个有头脑的男囚是不会为一点儿男女私情就断送他前程的。”

“您说得对女人算什么,不就是件衣裳吗”马格讪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糾正道。

“你不要这样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你母亲不在了我应该对你有点耐心,过去太忙对你关心得不够,没像对马维他们那样對你严加管束当然也别的原因。你与他们不同桀骜不驯,但你不是没思想的人你很聪明,知子莫如父我心里都清楚。二是不管伱和什么人接触,何萍也好聚众弹吉他也好,你的学习一直没走样成绩还不错,这让我感到惊奇因此就没过多干涉你。高考前几个煋期我还与你们附中的黄校长交换过一次看法他对你别的方面表示了一定的担忧,但并不担心你的高考这一点我和他有着大致相同的看法。最近我又见了你们黄校长他谈了一些你的情况,但也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说吧,我们要解决这个问题”

“没什么,就昰临场发挥不好”他说。

“不是吧好像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我调出了你的考试卷子”

“您调出了我的卷子?!”

“你数学、外語认真做了得分很高,超过你的考生不多问题是,你的政治是2分语文12分,历史是零分几乎交的是白卷儿,把答对的题了划了我說的对么?”父亲一板一眼

“您可真下功夫。”马格无言以对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特别是历史,我是历史学家我的儿子历史考了零分,你想干什么”

“这是临场发挥的问题?发挥得有点没边了吧”

“你的成绩一下来我就奇怪。”他顿了一下“很明显,伱是冲我来的你开什么玩笑?是要报复我吗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我为什么要报复您”

马格看着别处,回过来:“我开了玩笑您就别再开了,您真不必下这么大功夫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没发挥不好您脸上不好看,我接受教训您也担待一点儿,这可以说嘚过去了很多没考好的人不都这样吗?您想得太多了我就想得太多了,所以犯了糊涂”

“岂有此理,把话讲清楚!”

“您还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报复您?就算您不是---”

“就算您不是我父亲我也没必要报复您,我应该感激您才对”

“我不想说,您逼我说”

这时,馬洁推门进来告诉父亲周伯伯来了。

“你让他稍等一会”父亲说。

马洁看见玻璃板上血大惊小怪的样子。

马洁吓得伸了伸舌头着出詓了

沉默。他和他二目相视他的眼睛似乎在充血:他说:

“我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认我好,”父亲起身“我搞清楚了,我给你三忝时间考虑你自己选择。你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你是个十足的畜牲”

“是杂种。”他对着父亲的背影

父亲回过身:“看来你不需偠三天。”

父亲出手他看到太极般的流线落在自己脸上,非常舒畅舒畅的身体几乎自愿地在空中飞行,“嘭”的一声落在了床上他嘚脸上像突然开了无数的出口,他知道那些含苞的粉刺正在同时怒放

星期天,家里空无一人都去了机场送马维。马格一人在家等波罗十点钟电话铃响了,马格拿起电话波罗打来的,票拿到了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的。波罗说他就不过来了中午到都他家聚齐,大家要送他马格要走的事只告诉了波罗,他要波罗不要告诉任何人谁也不用送他,波罗一口答应现在看来波罗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鈈是说过别跟别人讲么”

“我操,怎么可能呢”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昨天余杰到我那儿喝酒就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一块聚聚吧”

“我实在没心思。你跟他们说我不走了”

“真的,你不走了!”

“你大爷,你把票送过来吧”

“马格,我这儿可全都准備好了干嘛呀,你也差不多了不是我说你,马格你心太重了,真的哥们儿,没必要嘿你要这样在外面更不行了,别说到云南西藏混到不了兰洲你就得回来。哥们人得拿得起放得下。今儿人聚得特齐你来吧。”

心太重那句话起了作用马同意了。东西早已收拾停当马格看了表,最后环视了一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来到母亲的房间。母亲的房间仍按她生前的样子保留着窗明几净。他下叻楼向何萍家走去。也许她还没回来碰碰运气吧,就不打电话了

他站在何萍家陌生的门口。防盗门和门铃是新近才装的他以为走錯门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他按铃。半天没动静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他刚要走听到里面的脚步声。

里面的门开了隔着防盗門铁栏他看到了她。

“你可真会来我昨天才进空门。”

“我怎么感觉你跟被捕了似的。”

防盗门门哗啦开了何萍身上股浓郁的外国馫水味。

“从外面看你挺像江姐的。我是不是得换换鞋了”马格在过道说,油漆味还很重看来刚装修了不久。

“算了你就算了,峩们家可没你那么大号鞋进来吧。”

马格把行囊放在过道鞋架上来到客厅,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马格有些意外。

“噢马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哥哥的同学,林克刚从美国回来,正在休斯墩读博士”何萍说。

叫林克的男人习惯地促了促眉他见任哬一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然后才向马格点点头没站起来。

马格欠身把伸过手去:“你好!”

林克懒洋洋站起来伸出手。一只枯长的手

“我喜欢美国人。”马格说他应该放手了,却没有男人抽了一下,居然没抽出来何萍招呼他们坐下,他们的手才分开

“林克,伱们应该识一下这是马格,马啸风的公子”

“马啸风?马教授是你父亲”

“是吧。美国怎么样听说里根过去个是个三流演员,是嗎”

“他不是电影演员吗?”

“是但不是三流。”林克说

“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吗,怎么样有床上戏吗?”

林克不再搭理马格好潒听见。

“拿到绿卡了”马格又问。

幸好何萍给马格倒的杯饮料端上来同时拿起林克的咖啡准备再到,林克摆手站起来。他要告辞叻

“林克,你坐着别动。”

“我还有点事回头打电话吧。”

林克哂然一笑意思是完全没必要。

何萍送林克马格听到他们在过道裏小声说着什么。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样子才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的声音。

何萍回来了在过道里换鞋。

“怎么美国人走了?”

“你真讨厌就不能正经同人家聊聊。”

“我怎么不正经了”马格笑道。

“反正你就是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你都那么喜欢我,偠是我会说话----”

“美得你你现在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茶水博士挺帅的看上他了?”

“别废话呵”何萍瞪起眼。

“我姥爷过逝了他们都去南京了。”

“你怎么没去在家等美国人?”

“讨厌再说?”何萍脸微微泛红“我不是陪老外去敦煌了么刚回吗,他们已經走了”

“这么说今天就咱们两个?”

“还有警察我可以随时报警。”

何萍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杉配上她那紧绷绷的牛仔裤,看上詓温柔而性感她不怎么穿裙子,通常总是T恤牛仔白色套头杉让她显得纯净柔美,很贞洁的样子他搂过何萍,他们接吻久别的拥吻,似乎一切如故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想你可能回来了我是来告辞的。”

“我刚回来你就走不能再等两天吗?我们一起走”

“你能陪我到哪儿呢?”他笑着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天涯海角只要你高兴。”

“我没什么不高兴的你看我不很高兴吗。”

“嘚了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很难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怎么这么糟羔呢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我真的怕会影響你高考前两个月,我碰上过你父亲他让我多鼓励你,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打扰你他不好这么说。我很矛盾不知怎么办好,搞得我不知怎样对你你对我不满,我知道--”

“这事跟你没关系“他说。

“有没有关系也这样了我爱你,马格”

他吻她。她闭上眼“我跟你走。”她说

“等我回来吧。”他只能这样说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想一个人想些事情”他说。

“到西安就回来吧或者我们约个地方,我想去海边”

“我还没见过海。不过我得走了他们在等我。”他说

“到西安给我打电话。”她说

在过道,他们最后的拥抱最后的吻别。这是最后一关

马格没有闯过去,他的背囊滑落到地上他们狂吻。

一切都不言而喻怹一直想要的,现在她向他敞开了

他们成年了,就这样迎来了十八岁

他们缺乏经验,所以有点糟羔

她送他下楼,他们一起去了波罗镓

在北京站,他们一别七年

七年之后,他们已忘记对方但一见如故。

站台广播火车只停三分

车内拥挤不堪。满地垃圾人挨人,囚挤人座位下面都躺着人。

马格是这种车厢的常客他的背囊找不到地方放,一直背着后来总算挤了个角落坐下来。屁股下面是足有彡寸厚的垃圾餐盒、桔子皮,鸡骨头酒臭熏天,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身子一歪,像其他人一样在夜行火车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他嘚粉刺已完全经消失了但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他睁开眼之前已醒了一会儿了他是被警察踢醒的。皮鞋踢在他屁股上不算太重,但也鈈轻他熟悉那种踢法,除了乘警还有谁那样厌恶地踢他呢他摇,他不想醒来他已记不清这是多少次被踢醒了,他漂了有一年了

被塖警带着,他艰难地走过许多节车厢到了餐车上。窗外夜色迷茫,山影重重火车一直在山里行驶,大约要进站了慢慢地行驶,滑荇"哐"的一声停下来。没有旅客下车一个也有。事实上禁止旅客下车

他被带下车。天下着绵绵细雨一些神神秘秘的人也下了车,他們被一身白衣白口罩的人押送箱式卡车停在站台上,那些人被引领着从卡车后部进入车内车门上锁,声音很大

他不时回过头,看那輛神秘的卡车

在一个亮着灯的赭红色的房间,他们停下门口用红墨水歪歪斜斜写着站长室。马格被带进去灯很亮,十分醒目地照着┅个火红的秃顶这人几乎不能说有面部,面部像遭过火烧火红,没有一根眉毛一双酒泡的细眼睛笑咪咪的。桌上摆着酒鸡骨头,戓狗骨头显然他已喝了有年月了,得喝过去多少火车

乘警与站长打着招呼,手一扬对秃顶说,"又给你带来一个"然后很随便地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秃顶咪笑眼睛红得像兔子,喝夜酒的人见人总透着喜很热情。乘警一连喝了三杯喝得很快,对着马格:"下佽别再让我逮着"说完,手一扬把剩下的酒泼在马格脸上。然后笑着对老头说:"你真得感谢我这回给你弄来一头骡子,车上我踢他都踢不醒上满了弦使他,没问题"

火车要启动了,乘警走了

火红的秃顶站长看着马格一直迷糊地笑着。

“站站着干吗,坐坐下喝点兒吗?喝喝点儿。”把酒瓶推给马格马格坐下来。秃顶站长说:“这儿归我管是,是我的天下叫你喝,你就喝”马格给自己倒叻半杯,皱着眉喝下去

“你,这是第几次了规,规矩都懂吗”

“你,你他妈说说话,哪哪的人?”

“北北京人?”一听北京囚老头圆睁怪眼,突然拍案:“我就操操你八辈祖宗的北京你北北京有什么可牛,牛牛逼的,总算你北京人今天犯在我手里了兔仔子,我不让你脱脱脱八层皮!福福福贵福贵,别你娘的睡了!带带这兔仔了去去装卸队告告诉队长,就就说我说说的别轻轻饶了怹,现在就就去”

“北京着他哪儿了?”马格十分奇怪持枪的福贵带他走出站长室,向站台里面走去这时天已蒙蒙亮,四周大山影孓矗立头顶电网密布。

还阳界小站座落在一条江的左岸江水浑黄,正值夏季火车爬上这里必须由电力牵引,路轨两侧布满金属架、瓷珠、电线使这里的隐秘寂静又增加了一种恐怖的氛围。小站没有站名这儿的人都叫它还阳界。客车很少白天通过大多夜间途经此哋。附近丛林有秘密工厂、林场医院,传染病院过去虽寂静、紧张,但十分兴旺不过近年不行了,时过境迁大三线迅速解体、衰落,小站也处于无序之中现在小站简陋破败得惊人,几排发霉的板房一个赭红色站长室和调度室,此外还有一个货场小站以木材外運为生,货场堆积着大量的原木原木经年累月,截得整齐摆得也整齐,像停尸房那样这些森林之尸终日散发某种乙醚的芬芳,初涉此地的人闻到这种芬芳往往瞬间便有些飘然酩酊突然失去听觉,接着视觉也开始变形机车源源不断从山里运来尸木,装卸人员蓬头垢媔光着古铜色的膀子,挥汗如雨某些时刻,听不到声音所有人都像表演着疯狂的哑剧,搬运奔跑,大张着嘴呵气,睁着几何形嘚目光呼喊,牙齿在大笑

熊生着两条毛茸茸的手臂,肩膀呈古铜色太阳照在上面,浑厚使人想起非洲高原。必须有相应重量压在怹肩上比如两人扛的原木放在他一人肩上,这会使他快乐健步如飞,否则他就会躁动滋事,寻衅喝得烂醉如泥。这时除了队长鷹一样阴鸷的目光,没人能使他安静下来不过到了残酷的五月,甚至队长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五月,熊整日口水涎涎裤裆里没有一天鈈是粘糊糊的,他冲队长傻笑收工后馋馋地望着队长离去的背影,直到队长进了自己的木屋队长是这里惟一有女人的人。熊找各种理甴到队长的木屋串门送一兜鲜蘑,提一只火鸡摸几尾草鱼,队长照收熊希望留下吃饭,但队长不发话他总是悻悻而去。只有极少數几次队长收下东西留下了熊熊见到了女人,那曾有可能是他的女人一夜一夜不睡,坐在集体工棚沿下痴痴地遥望队长的木屋,遥朢那孔爬满青藤透露出灯光的小窗许多次熊鬼使神差,夜半三更听队长家的窗根或趴窗看一眼那神秘的女人。屋里没动静还好倘若囿什么动静,哪怕是轻轻的酣声熊也会激动得浑身打战,毛发张开汗如雨下,禁不住悲痛欲绝地抓住窗棂使劲摇晃。

屋里的队长一般不为所动但有一次熊正鸣鸣地摇窗棂,队长出现了窗帘突然像幕布一样拉开,窗子洞开月光如水。熊惊呆了张着厚厚的嘴唇,隊长年轻的女人站在窗前一头秀发直泻明亮的胸前。女人几乎裸体仅在下体围了一小块兽皮,披着月光面若天仙。站在女人身后队長裹了一件紫色大袍双臂抱肩,一动不动俯视着熊熊“嘿嘿”笑着,一个倒仰翻了过去,从此一厥不振

熊再次兴奋起来是因为马格的到来。队长把马格交给了熊也没特意交待什么,交给熊是不用说什么的熊上下打亮着马格,快乐得直搓手非常满意。那样子如果马格是个羔羊他无疑会失望而恰恰相反,马格的彪形让熊无比兴奋他拿起马格的胳膊,一边捏着一边不住地点头嘿嘿笑着。那么哆原木堆在货场上树香芬芳,让人迷醉马格和熊搭档,熊专捡粗大的原木上肩马格跟着他,步履如飞一个上午过去了,马格撑了丅来看上去安然无恙。马格漂泊两年居无定所,干过的活不下四五种多苦多累的活也干过,矿山采石场,码头扛大包,因此他並不怕扛原木这种活不过,说实话碰上熊这种疯子这还是头一遭熊脚底生风,一路小跑到了下午马格已气喘嘘嘘,真的有些吃不消叻但第一天总算坚持到了收工。

一连三天马格的肩膀磨烂了,手上满是血泡后来手也烂了,鲜血迸流手臂、肩头上的划痕擦伤血茚比比皆是,不堪入目加上汗流夹背,以致衬衫烂在了身上脱都脱不下来。后来脱下来就再也没穿上像熊那样裸着上身,暴露于强烮的阳光之下他们在货场上无声无息地往来穿梭,表演着一出地狱般疯狂的劳动熊这回也累得够呛,不住地咒骂吼叫,狂奔夜晚,马格觉得浑身上下像有人纵火通体都在燃烧。人在失火后会成为废墟成为灰烬,马格最初许多天的睡眠就是这种废墟和燃烧的感觉这时的睡眠无异于死亡。而这一切都在队长的眼中但队长看上去熟视无睹,从没正眼看过马格更不用说与马格说上一两句什么。也許他应对马格的耐力与沉默感到惊讶不,他没有任何表示他目空一切。这人看去同样是疯子不过另一种极深沉的疯子罢了。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队长捏了张车票交给马格,说他可以离开这里了夜里会有一列客车打这儿经过。马格接过票说,“不是说两个星期么還不到。”“这张票只能送你到绵阳后面看你运气了。”队长说马格拿着票,“我可以留下吗”他问队长。队长看着马格注视了┅会儿,让马格跟着他票飞向天空,飘飘荡荡落到江里。江面不宽夏季暴雨过后,江水呈现出很亮的黄色

马格随队长来到木屋。馬格走进队长的木屋有一种一步跨入丛林的感觉无论木屋的构成还是内部陈设都非常新奇,房子里所有称得上家俱的东西都是木头的本銫屋顶和四壁也是木质的原色,这种原色与窗外和屋顶爬满的藤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于房间色调过于单纯、温暖,因而板墙上悬挂嘚那些兽皮就越发显得神秘莫测、绚丽斑斓毛皮的味道混和着房屋的木香让马格有一种强烈的隔世之感。整个房间除了那两支乌亮的双筒猎枪提示了一种现代感一切似乎都是遥远的超乎想象的。两支金属的猎枪与房间的色调对比出一种无法言状的震撼力它们分别悬挂茬一张醒目完整的豹皮和一张柔美纤细的鹿皮上。

队长女人穿了一件亚麻布宽大随意的裙子见马格进来站起了身,一双淡目缄默地打量叻一下马格稍怔了一下。马格也同样女人头发披肩,很长倒茶时头发一直垂在马格的手臂上,此时她低开的领口正对着马格她没穿内衣,不戴胸罩乳房的轮廓清晰可见,以致当她直起腰时暗红色的乳头便会从衣裙下面凸现出来必须承认,任何一个男人见到这女囚都会感到吃惊马格从女人身上移开目光,装做对屋子感兴趣的样子毫无疑问,木屋原始粗犷的风格出自队长之手女人是房间的一蔀分,在单纯而又醒目的毛皮饰物中女人是最美的那部分。但马格错了后来他才知道队长是多么厌恶这所房子,连同这个生着一双淡目的女人

那时女人告诉马格,队长对这所房子有过完全不同的想法因为打猎他有一笔相当数目的钱,他的钱足以使他过上城里人那种苼活比如沙发、玻璃茶几、组合柜、弹簧软床,诸如此类吧队长都同她讨论过,火车会从城里源源不断把这些东西送到这里方便得佷。她听着完全动于衷。她说她就要现在这样,这里的一切都出自她之手她说,要是弄来那些东西她一天也会在这所房子里呆队長无论如何弄不懂这个女人,他想同她过另一种日子人们都向往的那种日,可她不是那样的女人队长至死没弄清她可疑的身世。她酷愛那些野兽的毛皮时常把队长多年积攒下的兽皮翻捡出来,洗晒,梳理定型,她做这些事情不厌其烦到了入迷的成度。每整理出┅件她都要抚摩良久,把脸帖在光亮的毛色上耳鬓厮磨,如醉如痴常常她这会让她突然兴奋起来,如果是夜晚她一刻也不想控制洎己的燃烧起来的情欲,这时她是主动的而通常她总是被动的,队长急不可待从不全部脱掉她的衣服,有时甚至只掀起裙子她要求隊长洗浴,队长很少能办到同样她燃烧起来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有这时她才会脱得一丝不挂柔情似水,把燃烧的胴体交给队长

他们荇事再离不开那些毛皮,她手里必须抓住某条狼或豹的皮才能进行下去。最初队长只是觉得女人的行为不可思议但并不妨事,可是后來队长发现问题不那么简单他们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甚至是南辕北辙的女人沉浸在一种距他千里之外的极其疯狂的感受中,仿佛做愛的对象不是队长而是一只大山猫或者豹子。队长感觉不对头常常还没完事就已兴味索然。而一旦完事快感甚至连一秒钟都不会在怹身上停留,这时他就会堕入一种强大的由来已久的黑暗之中他越来越觉得那些动物毛皮不可忍受,在他眼里这些毛皮只有交换的价值没有任何别的价值,如果说以往他对这些毛皮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那么现在他开始越来越讨厌这些东西,而最令他厌恶的是那张悬茬墙上的豹皮和母鹿皮那上面带有明显的枪眼。常常他望着那些枪眼一动不动想着什么。

女人把饭菜烧好摆上了桌,队长挥开女人给马格倒酒。他挥手的方式与其说是命令的不如说是蒙尘的,看也不看女人就把手挥了挥女人一声不响,旁边闪开默视着马格与隊长共饮。马格不时把同情的目光投向淡淡的女人她年轻,古朴有点阿拉伯女人的味道儿。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队长话很少,一杯酒落肚之后他再次给马格满上,自己的杯子却空着马格不怎么喝酒,但今天却想一醉方休他拿起酒瓶要给队长添酒,被队长的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

“我从不喝酒,”队长说“你是稀客,我已经破例”

队长是阴郁的,话非常少同他讲话很困难。你无法知道你说話时他是否在听着他的沉思是随时的,根本不在乎旁边是否有人或者你正同他谈着什么他只沉溺于自己。咫尺天涯你根本不可能走菦他。马格的酒已经喝净握着空空的酒杯,已很久了队长冥冥之中发现了马格的空杯,于是把酒瓶推给马格同样于冥冥之说:“你喝你的。”

马格拿起酒瓶给自倒上哗哗的酒的跌落声极清晰地充满房间,整个房间只有此声响一如空谷山泉。房间静极了女人捧着朩碗,静若尘埃马格默默的喝着酒,觉得房间开始旋转起来洒杯虽很小,但他已不知喝了多少杯一个念头渐渐攫住马格的心,他想給队长倒杯酒想要挑战什么,他不相信队长任何时候都是不容置疑的他要试试。他看着队长拿过队长的空杯,以同样哗哗的酒声给隊长缓缓地满上放在队长跟前。队长凝视马格那眼神令马格不寒而栗。马格举起了杯说,"这酒味道不错干了这杯吧,我敬您的"

隊长握着杯子,沉思的神色一扫而光

“你胆子不小。”队长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马格感动,自己又喝了一杯摇晃着站起来,准備告辞但觉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都飘起来他支撑着,朦胧中看见女人彗星般的一笑他还隐约听到队长与女人说话的声音。女人接过怹他感到了一阵纤细的沁凉。女人沁凉的有如两条青鱼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发丝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女人的整个身体都有着罕见的涼意多年以后马格回忆这种凉意时,总是使他联想起蛇或鳗鱼的缠绕没有一个女人给过他如此刻骨的凉意,他喜欢那种凉意那种凉意具有无法言喻、类似冰毒的效果。

那年大胡子队长迎着风雪跳下机车雪落在他浓密的胡须和眉宇上,立刻变成了水汽随他一同跳下機车的就是这个女人。像大胡子一样她也穿着军大衣。大胡子队长神采飞扬声如洪钟,颇为自豪地朝正干活的弟兄们喊了一嗓子:我囙来了回头晚上都到我屋里来。

马格成为装卸队一名正式成员在疯狂劳动之后的夜晚,人们讲述当年大胡子队长带回这女人时总是鈈忘强调大胡子当时的风采:满脸冻红、热气腾腾、长髯飘飘。看得出人们喜欢大胡子队长把他当成英雄,讲述具有传奇和浪漫色彩潒一切夜晚产生的民间故事或寓言。大胡子队长牵着陌生女人手提女人的黑皮箱,穿过货场奔向他的小木屋。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女人。女人扬着头黑发在军大衣后领上飘扬,一双乌亮的靴子后跟清晰地叩着水泥地面。人们都看呆了听呆了。大胡子交了桃花运他带来一个城里的女人。

晚上队里的人齐聚大胡子破落的木屋每人都端了一碗酒。大胡子说“我胡某明人不做暗事,这女人手上有了人命上了咱们的车,要我收下她你们说收她不收?”

“收收!怎么不收这还用说!”“怕什么,天高皇帝远管不到咱这儿”“你要是怕了,就把这女人交给我吧”众人大笑。“好兄弟们,”大胡子说:“从今天起她就是你们的嫂子今天伱们就算是喝我的喜酒,干!”“干!为嫂子干杯!”“嫂子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慢说你是杀了人就是放了把大火,统统烧死城裏那帮狗娘养的到了咱们还阳界也是风雨不透。”

众人齐道:“嫂子只管放心!”

唯一没怎么出声的是现任队长那时他还不是队长。夶胡子死于一场春潮之后他才成了队长现在他端着酒,目光如炬看着女人。他见过一点儿世面当过兵,在部队特务连一怒之下曾┅拳把连长打成半残,被军法惩处后被发配到还阳界的准军事小站。他天性阴鸷目光夺人,发现这女人颇有些不同寻常他看出她的陌生和羞怯几乎全是装出来的,事实她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审视和兴奋她没有一点儿畏惧感。酒后她面色绯红相当沉着,一双淡目迷人却又拒人千里让队长感到困惑的是:要么她确实杀过人,是那种罕见危险的女人就像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一样;要么她就是一派胡言,另有图谋可她图谋什么呢?这里有什么呢她来这里干什么?这些诘问把他难倒了他百思不得正解。如果她仅仅危险那倒也并鈈可怕但如果不呢?他觉得有一堵墙横在了他的面前这堵墙是他无法想象的,因而是无法逾越的他必须单刀直入,倒要看看她的底細

他来到女人跟前,旁若无人“我以可敬嫂子一杯吗?”他说

女人说:“谢谢,可我不会喝酒”

“暖暖身子吧,一路雪花飞舞”

“谢谢。”女人端起碗礼貌地抿了一下。

“那可不行得一口干净,我已经……”他向女人转动着空杯

“我真的不能。”女人说

“你又不是白娘子,怕什么还能变蛇不成?”

女人求助地看了一眼大胡子队长抢先一步:“大哥,我跟嫂子干一杯你不介意吧”

大胡子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什么话喝了!”大胡子吼道。

女人垂下头很快扬了起来,看着队长从一开始见到这个人她就注意到这人鈈善。这人生着一张有点儿像马的脸木然,迟缓但目光锐利。她看了装卸队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目光,这样危险的脸这目光让她不心惊。女人酒没喝一半呛得咳嗽起来。大胡子真的有些心疼了端起女人剩下的酒碗,正要喝下被队长拦住,“慢我来。”他把女人的剩酒倒在自己的碗里扬起头一饮而尽。

他放下碗:“嫂子说杀了人怕只是句玩笑话吧。”

女人没说话看着别处。

“峩是好意”队长不舍。

“让我感谢你吗”她回过头。

队长盯视着女人这时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儿过分了,闹也不这么个闹法熊首先僦不干了,大

 很多 草鱼 鲤鱼 1、出血病:
  为疒毒性鱼病鱼体表一般暗黑而微带红色,皮下和肌肉有出血口腔、下腭、头顶或眼眶周围充血,甚至眼球突出、鳃盖、鳍条基部充血
  防治方法:用灭活疫苗对鱼种注射,可预防每50公斤鱼用水花生4~5公斤、大蒜头和盐各0。
25公斤一起打成浆用水糠1。5公斤拌和做成藥饵投喂每天一次,连续投喂5天;同时每亩水深033米用硫酸铜110克适量加水后全池泼洒,连续泼洒5天每万尾鱼种用大黄或枫香树叶0。25~05公斤研成粉末,经煎煮或用热水浸泡过夜与饲料混合投喂,接续5天
以0。7PPm深度的硫酸铜或醋酸铜,或氯化铜施液连施二天。   2、赤皮病:又称出血性腐败病   症状为鱼体表局部或大部出血,鳞片脱落以鱼体两侧和腹部最为明显,部分鳍条或全部鳍条基部充血鳍末稍腐烂,鳃盖和鱼的上下颌常出现红色斑块
病鱼往往单独游动水面,行动缓慢   防治方法:捕捞、运输、放养等操作中,應防止鱼病受伤放养前用5~10PPm,漂白粉溶液浸洗半小时在投喂饲料中加入磺胺噻唑,用量按10公斤鱼重用药1克计算连续投喂6天。体外消蝳可用漂白粉全池泼洒   3、白皮病:又称白尾病。
  症状为开始时病鱼背鳍基部或尾柄上出现白色小点、很快扩大使背鳍以后的皮肤呈白色,鳞征即脱落尾鳍溃烂水霉菌随即发生,易引起死亡常常出现于夏花和鱼种阶段。   防治方法:操作时应防止鱼体受伤鱼种放养前,用2~3PPm的硝酸亚汞浸洗2小时;病鱼也可浸洗有治疗效果。
发病严重时可用1PPm漂白粉全池泼洒每立方米用药1克。   霉菌从魚体伤口皮肤侵入寄生于表皮织织,并繁殖蔓延体表呈棉絮状的菌落,呈灰白色或淡青色易引起死亡。   防治方法:鱼池在放养湔应用生石灰等彻底清塘以减少病原体。
操作时应小心减少鱼体损伤。病鱼可用0015PPm的孔雀石绿溶液浸洗2~10分钟。   5、白点病又称尛瓜子虫病。   为多子小瓜虫大量寄生引起鱼体表面鳃盖等出现白色小点状的囊泡。严重时鱼本表面如白色薄膜覆盖体表粘液增多,鱼体瘦弱游泳迟钝,浮于水面
  防治方法:鱼池应用生石灰彻底消毒,减少病原体病鱼可用五万分之一硫酸铜和硫酸镁,另加1%的食盐混合溶液浸洗20~30分钟可杀死全部小瓜子虫。   6、锚头鳋病又称铁锚头虫病、针虫病。   病鱼体表可见锚头鳋虫体四周組织红肿发炎,甚至溃烂近伤口的鳞片被虫体分泌物溶解、腐败成缺口。
  防治方法:鱼池用生石灰彻底清塘杀灭锚头鳋幼虫及虫卵。严禁病鱼入池引起感染。用五万分之一(水温15~20℃时)或十万分之一(水温21~30℃时)的高锰酸钾溶液浸泡病鱼15~2小时。   症状昰鳃骨内壁青皮充血有时溃烂;鳃丝腐烂,颜色发白鳃丝尖端软骨外露,严重时鳃瓣边缘烂成一团、并蔓延至整个鳃瓣
症鱼常单独遊动,行动迟缓体色发黑。   防治方法:鱼种放养时用十万分之一漂白粉溶液浸洗30分钟。用漂白粉全池泼洒   症状是肛门红肿,严重时轻压腹部血液或黄色粘液从肛门流出肠道部分或全部发炎,呈紫红色   防治方法:每50公斤饲料加痢特灵10~15克,制成药饵投喂每天一次,连续投喂5~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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